手指曲起,划过案上的宝相纹。裴皎然暗自叹了口气,对于这样亲密的举措,她虽然不排斥,但也算不上喜欢。毕竟在权利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朝你射来冷箭。所以就算再亲近的人,也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李休璟给她擦着头发,一抹极淡的香气一个劲往他鼻子里窜。不觉间放缓了动作,手掌隔着布巾滑到了脸颊上,潮意虽散,但是仍旧能感受到一丝潮湿。移目去瞧,拇指恰好从耳珠上滑过。
耳珠微泛着红,仿若被胭脂染过。又像是暗夜里一丛妖冶的花。再往下移,是皓颈。掌侧贴着脖颈,可以感受到脉搏的律动。而肌肤的温度并不高,甚至还有些凉。他撩起她的头发轻握于掌心。
李休璟垂眼看着裴皎然。并非一副倾国倾城貌,却也算不上寡淡。眉似春日时朦胧烟雨下起伏的山脉,眼窝因近日劳累有些微凹,眼尾缀了点朱红。鼻梁高挺,两颊藏了梨涡。整个人像是一副铺陈于宣纸上的江南烟雨,并无重色。唯一一抹艳色,便是那绛色薄唇。
但不得不承认,裴皎然的确很美。只是这美略有些与众不同。清冷与柔媚并存不说,还藏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凌厉。仿佛一把藏于山中许久的古剑,曾握于神仙手中,最后坠于人间深藏。一旦出鞘,便让人难以忽视。
“刺史好生熟练,是不是经常这般给小娘子擦头发。”裴皎然忽地握住李休璟的手,吴侬软语从她喉间淌出,“说来我很好奇。刺史都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不见你有枕边人。”
察觉出裴皎然不怀好意,李休璟胡乱地把头发擦了一通。将火盆推到她眼前,又往盆里丢了块碳。
“我常年征战在外,娶妻做什么?万一战死沙场,岂不是耽误人家一生!”李休璟别过脸沉声道。
“好拙劣的借口。”裴皎然促狭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李休璟,笑道:“刺史该不会是断袖或者是那方面有问题吧?”
话止李休璟的脸立马阴了下来。
“裴皎然!”李休璟转头怒道。
缓慢地挑唇轻笑一声,裴皎然抬臂将头发重新束于头顶。她从容起身,退到李休璟视线之外的地方站着。
将玉簪没入发间,裴皎然莞尔,“刺史还打算在这里坐多久?军资衣粮我已经重新核算过,咱们得重新商讨一下分配的问题了。最好能赶在春日前,结束这场战争。否则我们又得为夏税的事发愁。”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裴皎然跨过门槛。负手立在廊庑下。
见裴皎然离开,李休璟将手里裹毯丢在一旁,提步追了出去。
此时夜已收尽天地间最后一抹余晖,西北夜里的寒凉与疏朗月色接踵而至。
“裴皎然,刚才那人是你的亲眷?”李休璟忽地出言道。
“他是谁很重要么?人总会有几个朋友对不对?”裴皎然微眯着眸,神色温和,口吻却颇为严肃,“刺史不要有那么重的好奇心。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往往危险也会随之而至。另外……”她轻呵一声,“刺史最好不要离我太近,不然也许会有性命之忧。”
言罢裴皎然加快了步伐。
“可我不在意。人生何处没有危险,战场上更是刀剑无眼。”
这声似乎散了风里,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