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窗外的几个黑衣人登时出了冷汗,愣了片刻就从树上悄无声息的溜了下去。
那造型怪异的人朝着那窗户的方向一撇,眉眼笑着弯起道:“如何,这南国风物好看吗?”
“当真有一番故地重游之感。”那公子的声音依旧的温文尔雅,可是唇间的一抹笑意却尤其的冷,似乎要将窗外独属于春夜的暖风都给冻结了。
“今日见到那北国女帝,有何感想?”迟了半晌,那造型怪异的人又笑着问道。
公子看了一眼手中把玩的陶瓷杯后笑着道:“如传闻一般,果真倾国倾城,让我相信了为何北国老皇帝能以一个女人的名字给北国王城命名。”
那造型怪异的人侧头,像是有些诧异的样子看着公子,而后笑道:“容公子莫要开玩笑。”
那公子笑着看着那人,而后合了桌案上的书卷正襟危坐道:“能度国情出填充国库之策,又能勤政爱民,仅此两者,足矣见其能其贤。”
为人君主者,非人哉。
此言为一千年前瀛虚大陆东国的宰相言拓所言。
此人曾游说长朔留焱引岚三国,以三寸不烂之舌劝得此三国皇帝使用统一的货币和文字以及度量衡种种,因此被瀛虚四国的百姓称为瀛虚第一宰相。
言拓天命非凡雄才大略又十分懂得收敛,因此一生大风大浪不曾有,始终身居高位。
他一生忠于东国王室,不曾有过贰心,然这句话却是他的肺腑之言。
与很多的英雄不同,他十分的长寿,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三岁,从入仕到死去,整整辅佐了东国四位皇帝,他这一生算是看遍了王室的风风雨雨,至死,他才总结出来了这一句话来。
无论是他见过的皇帝,还是史书里面读到的皇帝,他发现,贤能者,有时候也并不会成为被后世称赞的好皇帝,而纨绔偏激者,亦不能够成为好皇帝。
当他将这一番话说给他的学生的时候,他学生十分疑惑地问他:“老师,那敢问真正的君主该是怎样的?”
言拓抬眸望着窗外风平浪静的蔚蓝大海,道:“这样的君主,未曾有。”
他的学生愣了半晌,问道:“那若是真的要说出一个范围呢?”
言拓仰头,道:“懦而弱者,不应为君,荒淫无道者,不应为君,独怀恻隐之心者,不应为君,独怀杀戮之心者,亦不应为君。君者,一国之主,必当敢为天下先,孤独为衣,智谋为冠,闻惊雷而从容,观生死如浮云。故为人君主者,非人哉。”
银面具听完那公子这一番话,席坐在桌案前以手撑地,另一只手拿着茶杯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说的挺吓人的,不过说的很有道理。”
说完,他又道:“那你是说那北国女帝心怀仁慈很难得喽!”
公子摇头,“三千年的瀛虚志,聪明且想要做个贤能皇帝的不在少数,做成她这样的也不在少数,这并没有什么难得的。只不过……”
银面具拿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侧耳倾听。
“她的眼中,有一种求生的欲望,虽为求但不失卑微,令我有些动容。”
银面具听到动容的时候,那面具下的神情变得十分的认真。
他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比他在最穷苦的时候在一个脏兮兮的贝壳中寻找到一颗珍珠还要震撼激动。
顿了片刻,他又恢复了之前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我说你到这里应该也不仅仅是想要看看这传闻中倾国倾城的北国女帝吧!还有什么事?”
那公子则从容笑着道:“怎么,你对这种事情不是一向没有什么兴趣吗?”
那银面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双臂伏在桌案上看着桌案对面的公子道:“之前你找我之时,我正忙着做生意呢!这不是一搞定我就立即不分昼夜的划着船来找你了嘛!不管是哪种事,只要是你的事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呐!”
那公子看着桌案对面某人恬不知耻的说着些昧良心的话,依旧笑笑道:“那不如,今日我们不说别的,你就先给对我展示一下你对我如何赴汤蹈火吧。”
对面银面具一顿,立马干笑道:“咱们俩还用展示?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那公子往后挪了几寸道:“窗外的几位兄台还在,我还不想让人误会我是断袖。”
那银面具听罢一阵大笑,而后朝着那窗台走去道:“既然这么留恋,不如我去会会几位‘兄台’吧!”
此时正以奇怪姿势蹲在窗外树杈上的几个黑衣人吓得浑身一激灵,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窜而去。
那银面具打开了窗户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外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不由得扶额叹息:“哎呀,虽说是春暖花开,可是长夜漫漫,不能够请几位兄台吃个宵夜,着实遗憾呐!”
屋子里公子依旧从容坐在桌案前,瞥了一眼那银面具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继续从容喝茶。
关了窗子,重新坐到了席位上,银面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蓑衣道:“如今留焱一直扰乱长朔边境,长朔地大物博且能者众多,而留焱居蛮荒之地,虽然牛马众多,可是毕竟物资缺乏,物资缺乏则不能够长期作战。可近些年,留焱时常扰乱长朔边境,且偶尔还能够打胜仗。且不说北国长朔王名倾澜与贺兰红浅英勇善战,仅仅物资方面,留焱是比不过长朔的,能够持续十年扰乱北国边境,这在从前的历史上绝对是天方夜谭。可是这持久的战争似乎并没有给留焱带来巨大的重创,相反,留焱一直以来都还过得不错。”
“确实,留焱虽偶尔获得胜利,可是劫掠边境百姓们的物资于战争而言是九牛一毛,留焱之所以能够持续不断地侵略长朔边境这么久,一定是暗中获得了一定的物资支持。只不过这个为留焱提供物资的主,并不好找。”
那银面具将头上那根花簪子重新簪好,笑着道:“我看你已经有了答案。”
那公子看着被风吹开的窗子,长睫相交,而后望着那一轮明月,唇角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不过这事情我们是不是管的早了些,而且也宽了些?”
公子低眸,他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光洁的檀香桌案道:“唇寒齿亡,有时候灭亡只在一瞬之间。”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早朝养成的习惯,五点就醒了,在被窝里又躺了一会,她起来洗漱更衣之后便出门了。
本来想一个人走走,没想到贺兰红浅和朱希仪似乎比她起的还要早,此时朱希仪正坐在客栈的楼下喝茶等着吃早点,而贺兰红浅则坐在一旁用一块白丝绢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她的长剑,外面的霞光照进来,恰好映衬出那一张姣好的容颜。
名微木走到了楼梯中间的时候,那朱希仪就看见了她,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朱兄点了什么好吃的?”名微木问道。
朱希仪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些寻常的早点罢了!”
旋即,他那像是如死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不过听说青烟楼的早点不同寻常,而且数量有限,因此很多人都赶早去吃,方才看凤兄未曾出来,我和贺兰兄便不敢远走,如今……”
这货没有把话说完,可是那表情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名微木眯眼一笑,十分善解人意道:“那不如我们赶紧去,说不定此时还能够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