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定了吧。”阿木尔拍板道。
“好。”阿努拉附和。
海瀚脸角一抽,也只得点头答应搬来。相比面对黑着脸的汗王,他也更愿意去广袤的草原一睹骑猎的风采。
…
午后。
在五王子帐下吃过午饭后,阿努拉和海瀚就回去收拾帐子了。
两人行走在帐子间的草路上,海瀚一脸享受地回味着王子帐下的熏兔肉。
突然,前方的帐子出来一人,急匆匆地就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阿努拉认得这个人,是叫帕苏里,几天前在篝火晚会上与可戈将军斗武的青年。
“帕苏里!”海瀚一脸兴奋地招手。
“海瀚?”帕苏里速度丝毫不减,飞快从两人身边穿过,“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什么情况?”海瀚扭头,一脸疑惑看着他的背影。
阿努拉看到了帕苏里背着箭袋和长弓,似乎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他也是被选中的人……但不是明天就要出发吗?现在带着东西是要去哪?”
“嗯?”海瀚只听见一阵低语声,却没听清阿努拉在说什么。
“你认识他吗?”阿努拉突然一问。
“认识啊,他可是铁游骑的一员,也是我们白庙的常客,我经常能在病床上见到他。”海瀚挠挠头,“不过……他怎么不穿盔甲啊?现在铁游骑军纪这么涣散吗?”
“他也是被汗王选中的人吧。”阿努拉半眯着眼,“我记得他,那天晚上他还上场和可戈将军比了一场。”
“他也喜欢苏苏里玛?”海瀚脱口而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色彩。
下一刻,海瀚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解释:“我是……说,他从来没提到过这个事。”
“他这是要去打猎啊……”阿努拉没有细品海瀚的话,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
海瀚并不迟钝,在看到阿努拉脸上的表情和帕苏里背着的箭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背着箭袋……他现在就出发去游猎了!不是定好明早他们才出发吗?帕苏里怎么提前……不对不对,铁游骑的军纪是出了名的严苛,他不会做这种舞弊的事情!”
难道是提前了?
阿努拉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而随后传来的喊声验证了他的猜想。
“持令者速到营门集合!持令者速到营门集合!”
北庭宫的近侍快马奔走在宽敞的道路上,两旁帐子里偶有脑袋探出,张望着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情况。
阿努拉和海瀚迅速避让至两侧,快马擦身而过,两人对视一眼。
“走!快去营门,要不然他们就出发了!”海瀚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持令者指的就是被汗王选中的那一批人。
阿努拉心底生出一股烦躁,隐隐还有不安的感觉,他们本来与姆卜沙约定好今晚在灶火前告别的。
但现在,游猎的行程提前了……为什么会突然提前出发时间?
阿努拉一边跑一边思索。
……
马戈河南岸,临时营地西门
姆卜沙站在营门下,四处张望着连通营门的各条道路,似乎是想要从来往的行人中寻找什么。
“要出发了!”铁游骑驾马走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背着长弓的黝黑少年。
“好。”姆卜沙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随后跨上马背。
铁游骑坐在他身后,双手抓着缰绳,两人一骑调转马头向骑军走去。
姆卜沙看着周围的骑兵,几乎每一匹黑马背上都是两人,前者是汗王选中的其他少年,后者则是负责将他们送往猎场的骑兵。
他有些紧张,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黑甲武士,就是面容硬朗的蛮族少年,每一个看起来都不好惹。
关于狩猎,姆卜沙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
他是阿努拉的伴当,以往在部族里除了每日锻炼气力,就是保护自己小主子的安全。因为阿努拉不够强壮,做不来骑马开弓的事情,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部族营寨里,很少有随大人们到草原上寻猎,就算去了,也只能是待在营地里,什么也不能干。
这是姆卜沙第一次参加游猎。
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其他蛮族少年从容不迫而感到紧张,还是因为第一次到草原上狩猎而感到激动。
在不远处,一位稳坐在马背上的蛮族青年正注视着这边。
是帕苏里,这位马戈河帐的铁游骑武士正眯起眼睛盯着姆卜沙看,后者在那天晚上与可戈将军的斗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那布兰戈德部的家伙实在是太耐打了,是天生的武士!
帕苏里曾做过比较,那天晚上若是把姆卜沙换成他自己来承受可戈将军的攻击,恐怕连三拳他都撑不过去。
然而,姆卜沙却撑了十多拳,甚至在最后一刻还在做出了反扑。
那个反扑,帕苏里心里清楚有多难。在军营中,他在与部族里的老武士武斗时,也经常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也被逼入过绝境。
绝境是那种无法坚持的痛苦,放弃抵抗后即将迎来的舒适,以及对宛若神明的敌人的恐惧。
反扑?
在绝境中,肉体已经无法给予任何支持,信念被只要放弃就能解脱的痛快和愉悦包围,至于蛮族勇士们常挂在嘴边的勇敢,那也不过是用来杀戮羸弱之人的借口罢了。
帕苏里还没做到过,在绝境中,一次反扑都没有。
他一直都是倒在地上大喘气的那个。
但是,游猎比的可不是单纯的蛮力和强大信念。经验,是狩猎的最关键因素。
帕苏里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二十岁出头的他如今已是整个草原最强大的骑军中的一员,在场的青年里还有谁能比他更全面?
“到时间了!”骑军中的统领高喊一声。
众骑直起身子。
“出发!”
马蹄声骤然响起,黑马在长嘶中开拔,上百军骑在这一刻齐齐向北而行。
他们的任务是赶在日落前将这些蛮族青年送到属于他们的猎场,那里是一片很宽广的猎圈,少年们将会被放在彼此间隔数里外的地方,依靠长弓和布袋里的必要器具完成为期半个月的游猎。
上百号人,最终只能有一个胜者!
马蹄声渐远,风卷起尘土飘上空中。
阿努拉最终还是来迟了一步,营门下的两人目送着铁游骑跨过右侧的马戈河,再然后消失在广袤的原野尽头。
“他们出发了!”海瀚显得有些兴奋。
阿努拉默默望向远方,这不是他心中的草原。
没有父亲,没有兄长,没有姆卜沙,也没有乌旺……
只有一条翻涌的河,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草地,还有回荡长空的苍鹰尖啸。
“我们还是慢了一步。”阿努拉暗暗叹了口气。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军队里就是这样,接到命令就要马上行动。”海瀚转身拍了拍阿努拉的肩膀,“走啦,回去搬帐子了。”
阿努拉最后望了一眼,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孤独感。
他的记忆也随着马蹄后的烟尘,飘向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