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细若游蚊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楚,是风声。
烈风呼啸而过。
阿努拉从睡梦中苏醒,渐渐有了意识,首先入目的是白雪皑皑的天地,接着就看见自己半身行进在风雪中。
这是哪?
他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喉间冰冷僵硬的感觉一下子贯穿他的脑门。
下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不只是开不出口,就连身躯都不受他的控制。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线正跟随着摇晃的身躯不断向前,而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走在雪地上。
这不是他的身躯,操纵身躯的人亦不会是他。
他没有任何知觉,如同被施加了古老的巫术,眼前一切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乌瑙河平原。”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你!”阿努拉在心底大吼。
“别那么激动。”声音再次响起,好似带着笑意,阿努拉仿佛能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冲着自己发笑。欠揍的笑容。
“我这是在哪?”阿努拉的心声也开始颤抖。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乌瑙河平原。”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就如同恶趣味的狼在挑逗一只被捆住手脚的绵羊。
“乌瑙河……平原。”阿努拉愣住了,记忆中缓缓浮现出关于这条河以及这个平原的事情。
乌瑙河平原,地处北原南部,北与叶尼赛平原接壤,南与松北原相接,东西临山,是中部草原通往北原的唯一途径。
正如其名,乌瑙河是该平原的主要河流,位于地势较为平坦的中北部,而南部则是一片雪松林,与松北原上的松同出一源。这里曾经遭遇过两次冰川侵袭,冰川的活动是形成乌瑙河平原的主要原因……
一长串复杂的地势知识涌入脑中。
等等!阿努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脑海中的声音渐渐消失。
关于乌瑙河平原的一切,他根本就没有学过啊!
但仿佛是一幅画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乌瑙河平原的画面无比清晰,身临其境的诡异感受,就好像他真的在那里生活过一样,每一寸土地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怎么样?够详细吧?”那个少年的声音仿佛从背后传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阿努拉开始感到恐惧,在心底大喊。
“真没礼貌!”少年的语气似有不满,“我可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你。”
“不可能。”阿努拉想要摇头。
“别急着否认嘛,我变成了你,这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吧?‘你’至少要比北原的狼更和善,不会见面就把牙齿钉在别人的脖颈上。”
“那……”阿努拉沉默了一会,“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也错了。”那少年笑着说,“不过吧,虽然你又猜错了,但你至少会把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你也和其他人接触过?”阿努拉捕捉到了一些痕迹。
“有啊,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也来过这里,和你一样瘦瘦小小的。唔……也是奇怪,为什么你们都那么瘦啊?完全没有蛮族人的模样。”
有人也来过这里?
阿努拉心头一喜,连忙问道:“那个人是谁?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该怎么回去?就是回到伊姆鄂草原上。”
“这里……”少年的声音忽然消失。
在茫茫风雪里,他所依附的身躯正低着头麻木地行走着,阿努拉并没有注意到白坡上的无角鹿。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这里是哪里?”
“我在呢。”
“那你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
“因为……刚才有个家伙来找我了。”
其他人?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阿努拉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本来只打算让你观看一下奴隶的生活,现在还是让你亲自感受一下吧,这些被你们奴役的蛮族人的生活吧。”
“等等!你是什么意思?”
“虽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但没有办法呀,谁让命运选中了你呢?”少年似乎在笑,“你要怪就怪刚才找我的那个家伙吧,是他教我这么做的。”
“你身上肩负的命运会越来越沉,在你能把腰直起来之前,首先得感受他们的痛苦,只有感同身受你才不会有所动摇。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在永不停歇的恶意里,拖动以血维系的族群,将隐忍的怒火抛向大地。”
什么命运?什么痛苦?还有叫我拖动什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思维风暴骤停,被什么东西打断。
有风?
还没来得及多想,阿努拉突然感觉到脸上传来的刺痛,那是寒风划过皮肤的感觉,仿佛有血要从脸上干堌的裂纹中涌出。
紧接着,足底传来一阵抽搐的疼痛,像是被鞭子抽了似的,下一刻,又是一鞭!
剧烈的疼痛感之后,寒冷的悸动刺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连血液都被冻住,碎冰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惊恐地发现这具身躯丝毫不受自己控制,但他却能感受到一切,感受到飘来的雪花落在鼻尖带来的瘙痒和凉意,但他却连弯曲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旁边有脚步声?
阿努拉愣了一下,可这具身躯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雪地上,好像一直在低头走路,从未抬起过。
在他的视野里就只能看到单薄的裤腿和草鞋。
如此冰冷的雪地,这具身躯的主人竟只穿着草鞋,雪塞满了草鞋的缝隙。
枯黄与雪白交融,刺穿了足面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