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芳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少女,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瓜子脸,悬胆鼻,眉如翠羽,眼似水杏,腰如约素,肩若削成,日头正从窗子透进来,被镂空花窗上的窗纱筛成了柔婉的淡黄,落在她的脸上,愈发衬得整个人有种不真切的美。
“你怎么起来了,前儿才刚好些,仔细再头晕,快好生躺着吧!”叶氏掀帘进来,帘子夹带进一阵风,吹着几根略白的发丝自后向前拂上脸颊、鼻尖,妇人用手拂了拂,不想却拂出泪来。
叶氏上来握了温庭芳的手,红着眼眶看着她,又拉她到床上坐下,替她掖紧了被子,见她仍是呆呆的,哽咽道:“娘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伤心,只是不该作践自己,戳娘的心窝!况如今你父亲已经没了,笙儿尚未成年,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指望哪一个?”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
穿越到大宁朝已经有些日子了,温庭芳渐渐也接受了叶氏这个“娘”。
叶氏不过四十岁,却已经生了不少白发,眼尾也早早爬上了细纹,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苍老、憔悴。
叶氏的慈爱总让温庭芳想起自己的妈妈。温庭芳出生在中南部一个偏远农村,家里世代务农,也世代重男轻女,自她有记忆开始,妈妈一直向她灌输“你是家里的女儿,将来要努力工作赚钱照顾、供养弟弟”的观念,在吃穿用度上,她和弟弟也一直是被明显地区别对待。
自她工作这一年,一直省吃俭用,作为一名魔都知名化妆学校的老师,她的收入还算可观,却连平时自用的化妆品,都是学校统一配发给学生们上课用的“开架货”。
即便这样,妈妈依然埋怨她每月给家里的钱太少。无奈她只好利用双休时间,兼职跟妆赚些外快。
一个周六温庭芳照例又在某夜场跟妆,结束时已是深夜,回学校的路上失足掉进了河里,再睁眼醒来,自己便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成了叶氏的女儿,姓温名庭芳,现年十七岁。
还有一个弟弟温庭笙,年仅十岁。父亲温乐山,在这上京城西城区做些胭脂水粉的小营生,因为人实诚、价格公道,生意一向不错,虽不算富贵,却也颇过得的。母亲叶氏本是秀才之女,性格温柔和顺,夫妻二人一向恩爱和睦,虽有温乐山之弟温乐水夫妇时常寻衅滋事,温乐山夫妇一向宽厚温和,倒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本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岂料天有不测风云,温乐山突然得了急症,病势凶猛,虽多方延医诊治,温乐山只堪堪撑过两个月,便一病而亡撒手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温乐山头七刚过,温乐水便以温庭笙年纪尚小恐叶氏夹带温家财产改嫁为由,以代管之名将温家财产悉数霸占。叶氏带着一双儿女,靠着给人缝补、浆洗衣物艰难度日。一年后,又要将温庭芳胡乱许嫁给一位鳏夫为继室,温庭芳羞愤难当,趁着叶氏一时不察便投河自尽了。
等打捞上来时几乎已没了气息。叶氏急请大夫来瞧,大夫只略瞧了瞧,便摇头叹息道:“不中用了。”叶氏哪肯死心,前后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瞧,都说实在已经不中用了。
叶氏新进丧夫,再失爱女,如何禁受得住,只抱着温庭芳哭得死去活来,谁知温庭芳高烧了几日后竟悠悠醒转过来。只是自醒来后便时常于镜前端坐着,端详自己的容貌,人不问话半晌也不言语,有时对着镜子出神,一时悄悄抹泪一时又摇头苦笑。叶氏只当她是着了气恼又为父亲过世伤心的缘故,因此也并未深想。
见温庭芳又出神了半日不言语,叶氏伸手拢了拢温庭芳的额发,道:“现下最紧要的是养好身子,其他事情一概都先放下。你叔父那边,想来可以安生一段日子,他原也只是为钱,如今咱们家里除了这房子搬不去,其余所有银票并房契等全都得了去,却还来闹什么,不犯白添上人命,这笔账,他却还算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