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皙的肌肤上,一双秋水眼眸中平静无波澜。
在这日夜里,苏皖想了很多,直到眼泪流干,她最终对着眼前一个个祖宗牌位,重重磕了一个头。
烛火被窗挟进来的风吹得晃眼,苏皖的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一点点清醒。
清醒下,也是无尽的痛彻百骸,以至于叫她久久不肯起身抬头,半个身子几乎趴俯在地上,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压垮。
苏父入夜后,其实一直陪着她,就这样干熬在外头静静等候。
直到听见里头的苏皖沙哑着嗓音。
“祖宗在上,苏家嫡女苏皖……明事了。”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苏元明推开,月光悄然照入,在微亮的光芒中,苏元明站在跪着的苏皖身后,眼泛清泪。
“皖儿……”
苏皖知道苏元明来了,却还是没有起身,额头抵着地砖,浑身不可察地微颤。
“父亲,苏家多口人命,一朝一夕全系于此,我既生作苏家女,以后就不会再任性了。”
苏元明心中痛苦万分,如果可以,他作为父亲,曾经也是多么期盼她觅得如意郎君,高高兴兴地风光出嫁。
“皖儿,在为父心里,你是最好的女儿,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很懂事,从未如你弟弟般让我操心过……你莫要说你任性,你……”
苏元明知道,苏皖没有任性过,这次也是。
从前苏元明能说会道,为官多年,在风云多变的朝堂上更是周旋自如,可到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千言万语皆哽在喉头,对着眼前这个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女儿,他最终只深吸一口气。
“是为父无能,对不住你……”
苏皖睫毛抖动几分,终于在青砖上暗暗抽泣起来,明明觉得好像再也哭不出来了,可这一刻心中仿佛被揪作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要窒息了。
白天时,她对弟弟说,自己在尽力认命。
如今,对着自己的父亲,她说,父亲,我认命了。
很久之后,纵然人生已经历许多,回想起来,苏皖仍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回了。
那时青涩的她心中怀抱着一些遐想,最终绝望地死在苏家祠堂里,死在了祖宗的牌位和父亲的老泪纵横前。
苏皖想,很多时候,无论是世家贵女,或是贫民百姓,当命运碾过时,谁都无能为力。
只是没想到,她自认坚毅,原来遇事却挣扎得这么短暂,更如此不堪一击。
苏元明抖了抖泛白的嘴唇, “皖儿,回你的房间吧,莫跪了。”
“父亲。”
苏皖指尖轻点去眼角泪珠,再次拜了拜祖宗的牌位, “将我房中所有纸鸢都烧了吧。”
在苏元明惊愕的眼神中,苏皖慢慢撑着自己,踉跄起身,脸上苍白如纸,说:“以后,我再也不放纸鸢了。”
徒留苏元明心神中一片空白,苏皖与他擦肩而过,只坚定看着眼前由月光照亮的路。
在路的前方,当她觉得孤寂时,门外一道身影挡在她视线中。
弟弟苏重朗脸色憔悴,却还是笑弯了眉眼,朝她伸出手。
“姐姐,有我在,撑着我走吧,我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