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她真的不懂。
*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年世兰辗转反侧 ,苦苦地思索。
王宝钏怎么就不傻呢?哪里不傻啊?
“颂芝!你说,王宝钏傻不傻!”
颂芝一下子被年世兰拽醒,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但看到小姐对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于是抓耳挠腮也得硬编一个答案来糊弄小姐。
否则,就以小姐这打破砂锅问到底、有心事绝对睡不着的性子,她今夜也别想睡了。
颂芝揉了揉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姐啊。王宝钏如果不吃这份苦,她能怎么办呢?相府嫡女下嫁本就是她自己选的,她还回得去吗?既然回不去,她又怎么活下去呢?小姐可以把她想得聪明一点,或许她就是蛰伏起来,拉拢身边所有人,等着有朝一日扬眉吐气呢?她虽种地事农十八年,可最终结果是好的呀,她还是将军嫡妻,名留青史。”
年世兰愣愣的,双手松开了颂芝的衣服,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盘算。
蛰伏十八年?这什么人啊,也太能忍了吧?
年世兰忽然有些庆幸,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哥哥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苦守寒窑的,以后无论她嫁到哪里,年家都是她的后盾和退路。
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年世兰一出院门就见哥哥穿戴整齐要出门。
这大过年的,家中上门来拜的亲戚和官员多得目不暇接,哥哥怕不是出去躲懒吧?
年世兰悄悄绕到哥哥身后,拉住他的衣衫。
“世兰啊,你终于舍得从你的被窝里出来了?”
哥哥宠溺地转过身对她一笑,年世兰则是努着嘴埋怨道:“哥哥如今可没有从前疼爱世兰了。以前哥哥去哪儿都会带着我的。”
年羹尧看着年世兰这黏人的样子乐了,故作严肃地说道:“哥哥又不是去玩乐的,是有正事。”
年世兰故作生气地低下头冷哼了一声,“大过年的,哪有什么正事?肯定是哥哥不愿带着世兰罢了。”
年羹尧拿年世兰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说开,好让她自己退却。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是四爷在城外的别院。他亲自种了些瓜果蔬菜,说要福晋亲自下厨以待宾客。我也在受邀之列,不得不去应酬。”
年世兰不禁怀疑道:“他不是郡王吗?怎么还自个儿种上菜了?”
年羹尧没有回答,只是对年世兰笑了笑,“傻丫头,你不懂。”
说罢,年羹尧扬长而去,年世兰则是望着哥哥的背影疑虑地挠了挠脑袋。
“颂芝,你说,这是不是蛰伏?”
颂芝一脸懵,看着自家主子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希望昨天自己胡诌的解释没有把自家小姐给带歪了。
年世兰忽然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笃定道:“肯定是!”
*
外头的杏花都开了,窗户一开便能看见风吹花瓣如雪般纷扬落下。
三年了。
哥哥从两广调任回来,马不停蹄地出使李朝,从李朝回来停都没停就巡抚四川。
年世兰听闻哥哥在四川调遣兵马,被川陕总督参了一本说他贻误军机,是皇上体恤父亲旧时之劳,哥哥昔年之功才没有怪罪。
位高权重,哥哥便愈发的忙碌危险,一年也无法回家一趟,看看她这个妹妹如今长得有多高,姿容有多漂亮。
“唉......”
颂芝一边替年世兰梳头,一边问道:“小姐叹什么气啊,小姐即将出嫁,这可是府里的大喜事啊。”
喜事吗?
皇上偏偏在这个档口,将她以致休湖广提督年遐龄之女的身份嫁给雍亲王为侧福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哥哥一出事,原本有意和年家结亲的几户人家忽然都没了音讯,她年世兰美得名动京城,竟然一时间成了人人避忌的人物了。
年世兰只觉得郁闷,她还依稀对四爷有那么一点儿印象,是个和身形样貌和哥哥相似的男子,却只知在别院里种菜耕地,替皇上办些跑腿监工的伙计。
“唉......”
年世兰又叹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委屈。
从前哥哥在京城的时候,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是到哪儿都能自信张扬的大小姐,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物件而已。
春暖花开的日子,年世兰入雍亲王府为侧福晋。
小小的院子里,种着许多鲜艳灿烂的芍药,看上去热闹繁盛。
夜晚,王爷还没有来。
年世兰坐在床榻上实在等累了,便掀开盖头,起身想要去前头的桌上抓一把枣子桂圆填填肚子。
没成想,盖头刚一掀开,手刚抓满,大门就打开了。
一身红色吉服的王爷看上去喜气洋洋的,瞧见她不拘束的样子并未生气,反而一笑。
“你还是老样子。”
年世兰也不打算再装那温柔得体的闺秀,手一扯将盖头直接拉下来。
“妾身就是这样子。”
仰着下巴骄傲地撇过头去,年世兰用余光悄悄打量着缓缓走近的王爷,实则心里紧张得要命。
“你这样子,本王很喜欢。”
啊?
年世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红晕浮上脸颊,偷偷地侧过脸一些打量着王爷。
他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样子,眼睛里是欢喜而宠爱的光芒,和哥哥看她的样子如出一辙。
“本王见过许多女子,像你这样明艳活泼的,世间独一无二。”
年世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又委屈又感动。
哥哥啊,已经三年没有看她了,他若见到她,是不是也会说一句“我们家世兰,独一无二呢?”
王爷似乎看出了她这一瞬的失意,向她走近,郑重地抓住她的手。
“你既已入府,本王便会好好待你,千宠万爱,不在话下。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年世兰抬眼看着面前的王爷,欣然地笑了。
哥哥可以放心了。
有人会替他好好照顾她的。
千宠万爱,绝不逊于昔日的年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