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看了一眼郝好,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虚着眼睛指了指一旁的小平房说:“外面太热了,你朋友已经在太阳下跪了很久了,再这么晒下去他得中暑了,咱们去办公室里聊吧。”
“好。”虞灿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想要把郝好拉起来。
郝好的身体沉得像是吸满水的棉花一样,虞灿根本提不起来。
“郝好,振作一点,奶奶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来,起来,跟我走。”虞灿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躲闪地看着地面,不敢直视郝好的眼睛。
郝好对虞灿的话仍然没有反应,他像是没有魂魄的木偶人,眼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看得虞灿心里一阵阵抽疼。
浓烈的内疚感几乎快要将虞灿吞噬,他身体抖得厉害,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了,本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神经差点就要崩盘,可他死咬着牙,硬生生地强迫自己必须要坚持住。
是他害得郝好失去了他眼里的光,是他把一个那么积极活着的人摧毁了……
虞灿无法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躲在软弱的情绪后面,抑郁症也不能成为他逃避责任的借口。
即便他自己已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碎裂灵魂,但他依然想要努力挤出一点力量出来把这个被绝望笼罩着的小孩拉出来。
他得让郝好振作起来。
奶奶昨天已经把郝好托付给他了,老人家用命来求他这么一件事,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虞灿红着眼,低头看了郝好一眼,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仍然在打捞中的水泥池。
他对着水泥池暗暗发誓:奶奶,你做的这个决定我无法认同,但……你安心走吧,郝好我会负责到底!
虞灿抬起郝好的胳膊,咬了咬牙费力地将郝好扛起来,郝好也终于因为他的动作产生了一点反应。
他愣愣地看着虞灿,无知无觉地配合着虞灿的动作,跟着他去了凉爽的办公室。
郝好几乎是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虞灿身上,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皮肤透过薄薄的一层棉布将那股灼热的温度传递到了虞灿身上,虞灿感受到这温度,心里的慌乱这才稍稍褪去了些。
他扶着郝好坐在长凳上,然后自己就坐在郝好身边,手紧紧地握着郝好的手,避免他再伤到自己。
“警官,你们想问什么?”
“先说说老人家的情况吧。”
虞灿强打起精神配合着警察把他知道的,能说的都说了,当然,关于昨晚老人那番托孤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调查的,水泥厂里有监控,画面显示得很清楚,老人家是趁门口的保安转身接水去的时候进的大门,自己走到水泥池前,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种种证据几乎可以论断她的刻意自杀行为。
但老人家有老年痴呆也是证据确凿的事,谁也不知道当时老人家到底是清醒的状态,还是病发的状态,这件事无论怎么说,水泥厂都有不可推卸的疏忽之责。
警察把水泥厂老板也叫了过来,意思也是说这件事工厂无论怎么说也该有些赔偿。
那几个搬水泥的老人也过来帮腔。
虞灿也知道老人家特意选择来水泥厂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恐怕也是存了想用自己的死亡来给孙子谋取最后一点好处的心思。
他无法评价这件事本身的对错,他也知道这件事对水泥厂的老板来说也是无妄之灾,但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帮老人家完成心愿,毕竟老人家已经付出了一条生命。
是非功过在死亡面前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不擅长和人斤斤计较地谈判,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去做这件他并不擅长的事。
赔偿金从十万,五万到八万,虞灿用尽全力去帮郝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却在看到水泥厂老板斑白的头发时又感到于心不忍。
可他是偏心的,他只能站在郝好这一边,虞灿心中倍感悲凉。
这点钱他以前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可对于郝好奶奶来说却是一笔巨款,甚至值得她用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