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辰叔已离去,李永孝换了张和气的脸,对使者道:“多谢陈大帅美意,只是使者刚才见了,这营中上下多有不服,若降了容国,这许多将校人马,不知陈大帅打算如何安置?”
以陈子训之计,劝降只为打击恒军士气,制造更深的混乱,旨在进一步消解恒军战力,并未做劝降成功的打算,何来安排之说。那使者倒也有些见识,虽然刚才吓的不轻,又见帐内动手,扰乱军心之计已成,而且更加意外的成功挑拨恒军自相残杀,乃是更大的便宜。
经李永孝这一问,使者鬼迷了心窍要回去邀功,眉飞色舞答道:“陈大帅总领容国兵马,王将军若是肯降,我定请陈大帅保奏,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营中将校,不论大小,必有封赏。”
言毕,只见李永孝若有所思,使者干脆上前附耳道:“吾知王将军身上有真龙血脉,却非嫡出。介时,王将军回国做个内应,与陈大帅里应外合,稳持恒国天印,王将军此战因祸得福,还能遂了大愿,岂不美哉?”
李永孝听得一阵心惊肉跳,看来容国早将恒国情况摸得透彻,狼子野心,竟计较得如此深远,此时若真是王为远挂帅,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李永孝面上丝毫不露,与使者相视而笑。李永孝又道:“此番全仗使者点拨,不知尊驾如何称呼?”使者眉开眼笑:“本官段硕,现为陈大帅帐前参军,将军日后飞黄腾达,莫忘故人引荐之恩呐。”
几番会意的交流过后,李永孝奉上一包金银,即命帐中小校:“拿酒来!”
一军士捧了个托盘,里面两樽烈酒,两人举了杯,道一声“干!”
皆是一饮而尽,饮罢两人抬头大笑相协出帐,李永孝低声道:“段大人请回报大帅,一两日间我清了反逆,再议大计,但需请大帅出些助力,我军中已然粮草不济,也请段大人想法借点儿用用。”
段硕干了一樽烈酒,后劲上头,不想今日左右逢源,心情大悦,微微有些飘然,拍了拍胸脯:“将军放心处理,我与大帅静待佳音,粮草嘛,待禀明大帅,拨些助将军讨逆也是应该的。”待送出营外,段硕上马归营复命。李永孝心中大喜,奔回帐内,冯忠、韩辰叔各个开怀大笑。
李永孝缓兵的目的貌似达到了,为恒军争取到一点时间,恒军可以适当的休整休整,更为分兵白鹿创造了良机,原上留下的兵马,暂时是安全的,最可喜的是,容军主力已被牵制于此。
李永孝与众将一番计议,内容大致是:“一、冯忠、韩辰叔继续迷惑容军,在此只需拖得容军一日两日,便可为恒国败军争取些撤退的时间;二、李永孝率领轻骑三千,趁夜出发,尝试夺取白鹿;三、赵飞虎带数骑骁勇将校,绕开容军回弘京呈奏诸事,更需探听王为远虚实,提防君侧恶人先告状。”其实李永孝谋划的可不少,若白鹿城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如何沿狼元山脉全身而退都已想得清楚,只是此事现下不宜宣告,自己隐在心中。分拨已定,众将各自行事。李永孝又想起一事:“三弟,魏将军与你我半生军旅,天明后把头葬了吧。”
话说段硕回禀陈子训,只说得天花乱坠,那王为远如何贼眉鼠眼,如何贪生怕死,如何见利忘义。陈子训虽然将信将疑,但一路分析下来,恒军战无胜算,退不能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无论多么不愿投降,那也是自己砧板上的肉。陈子训思得良久,算定恒军已坐困指掌之间,又能兵不血刃收得这几万人马,乃是美事。利害数得分明,决道:“且看明日情况,传令各部,今夜不可松懈,借粮嘛,投降之前,就让他们吃草去吧。”
三更时分,容军大营听得对面军鼓擂动,陈子训大惊,滚下榻来只抓了个披风系上,正欲唤人整军迎战,一小校来报:“启禀大帅,恒军起鼓,人马南北对列,不知何故。”
陈子训出帐远望,只遥遥看得对面冯、韩二营灯火一片,人马南北对立,军鼓敲敲打打,似是要厮杀,待望得清楚,心中嘘了口长气。反观自家营内也是熙熙攘攘,各部斥候纷至请命。陈子训又至营边哨楼上看了个真切,冯、韩两边人马已在交战,场上火把凌乱,星星点点,喊杀一片。看了半炷香时分,火把渐少,想是两军拼得惨烈,各自收兵,陈子训遂命各部勿惊,只做普通防备,自己亦回帐歇息。
四更刚过,又闻军鼓擂动,恒军两营又是一片灯火,陈子训双眼熬得通红,只看了半盏茶时分,容军惺悻散开,各回营帐休息。
天明一探,陈子训是又气又笑,笑的是昨日冯、韩二营均是向西列阵,与容营而对,今日那两个营寨的辕门已南北而面,竟要拼个死活的样子。气的是自家这里八万精兵,竟被这些残兵败将无视。其实,瓦色一战,陈子训南面迂回,北面也有一支轻骑,不料,恒军在仙风谷林中竟有埋伏,事先容军两次哨探均未发现。前去埋伏的一万人马,本是为了防止恒军北逃的,怎料还没埋伏,就被人埋伏了,一战下来只余得数百骑逃脱,连伏兵几何都说不清楚,要不然,凑个虚数,容国此间尚有十万精锐。
陈子训把军务过了一遍后,刚要小睡,段硕又来进言,容军大利,将军吉祥,隔岸观火乃是千古奇策云云,陈子训不厌其烦。也不知段硕收了多少好处,为恒军借粮一事,不但在军议时堂而皇之的提了出来,私底下还求见了陈子训好几遍,难道是猪脑子,听不出个话里话外。想是昨夜缭乱,这一日均无战心,各军昏昏而过。
又说白鹿城北林,昨夜冯、韩做戏互相攻击之前,李永孝率张文、封磊、并轻骑三千自北林偃旗而行,已于二更出发,在林中稳稳行了六个时辰,午时将近,已至白鹿北林。寻了一阵,与陈思悌合兵一处。原来,陈思悌也刚到了个把时辰,林边见了孔信记号,于是入林休养人马。
陈思悌此时所率约千余人马,大部装备精良,马匹彪悍,前脊上长条革袋丰满,应是装足了精米,鞍上行军袋军器齐备,弓、弩、矢、小斧、短锹、马刀、绳索、壁虎钩,袋中还有火折、绷带、油布、军毯、各种机关零件,有的也带得兽夹、燎子,各军士腰间仅别一把匕首,散在林中休息。李永孝四处看看,只有半数军马卸鞍,暗赞陈思悌治军有道,心想,‘二弟护着这许多辎重,又在仙风谷战了一回,折损许多人马,不然只需二弟周密安排一下,这白鹿城还是拿得下来的。’
兄弟两人一番计议,一小校飞报:“四将军自林边而来,正寻将军。”少时,只见孔信领着几人,均着布衣而来,想是已探得些收获。李永孝忙问:“四弟探得如何?”
孔信回道:“这白鹿编制有四万人马,城中驻守的步军不到五千,原上战厉,其余人马正与陈子训转运粮草,此地正是陈子训粮秣必经之地,破了白鹿,容军再难正视瓦色。郡守余波,贪花好色,毫无军功,是个买官的主,但因三万多人马不明所在,此城只可智取,且需速成。万幸这白鹿十分懈怠,白日里城门都不闭。”
这智取、速成,正合李永孝之意,李永孝点点头:“四弟这身装扮,做了哪些准备?”陈思悌抢道:“大哥不近人情,四弟归来,也发口水喝,夺白鹿也不急这喝一口水的时分。”说罢递过水袋。
孔信一众昨夜已至白鹿,当时城门已闭,在北林探了地形,歇了一夜,不想天亮时城门居然开了,虽门口兵士多些,但出入并不限制。于是办了些民服、背篓、木车、麻袋,也探得城内军府地形,门岗哨位,虽无实图,却在地上绘得八九不离。至孔信前来碰头,城中已混进了许多人修整待命。
三人计定,在军府放上一把火,同时夺下南北二门,全军一鼓作气杀进城去,不但要夺下城池,最好能把消息再封闭一段时间。如此这般这般,商量已定,孔信命人装了些米粮,乔装贩米,入城准备。李永孝则安排人马休息。又过些时候,陈思悌挑了十几个心腹好手,绕了个大圈,分散后从南门混入,寻了几间客栈住下。计划着天明时,以城中烟火为号,里应外合夺下白鹿。
瓦色:西接恒,东连容,南渐缓,入离。壤坚涩,古来无利,各自相安,精钢一现,容恒争战,离坐壁上观。原上孤城于东,名白鹿,建城百载,唯南北二门。传北山天鹿降瑞,产奇果,内外色白,辅愈金疮最灵。故邑名白鹿,若得此城,即制瓦色。----《东卫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