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冰顿了顿,好像在思虑该不该说:“尹伯,你哪还有钱?因为打牌,不就剩下1200万了?”
尹茂森又尴尬地笑:“还有800来万。”
韩若冰蓦地一惊:“尹伯,你又玩牌了?”
“没,400万投资款,打到三木账上了。”
韩若冰又是沉吟良久,方沉声静气地说:“三木公司作为一个油田服务企业,按说四五百万的投资轻松搞定,您前前后后投资了两千多万了,你不觉得其中有问题吗?”
尹茂森没有说话,旁边去拎拐杖,韩若冰忙去搀了,尹茂森慢慢地晃到窗口,望秋阳洒洒,物色争烂,转头时目光深邃,神色凄清:“冰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越老越糊涂了?”
韩若冰忙扶了:“尹伯,看你说的,您现在老当益壮都算不上。”又去抚他手:“因为您不老,如果非要说个‘老’字,您现在,也就算是一个老青年。”
尹茂森凛肃道:“真的?”
韩若冰说:“哪还有假,您看小莲那小姑娘被您迷的,多听您话?”
尹茂森微然一笑,又斜脸看后方,更是笑弯了眉目,韩若冰回身看时,却是小莲正端了两杯鲜榨橙汁放在茶几之上,听到韩若冰的话,羞红了脸,默不吭声地转身,扭捏着翩翩而去。
韩若冰问:“尹伯,您这是焕发第二春了吧?”
尹茂森收了笑容:“别胡说,我都五十了,怕是比她爸都大。”
韩若冰说:“年龄从来不会成为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拿一个很鲜活的例子,前年还是大前年,82岁的杨振宁教授与他28岁的女弟子就登记结婚了。尹伯,你才五十岁,与之相比,很显然占据年龄优势,您现在所做的就是教授小莲埋伏拳,先让她成为你的女弟子,后面就是水到渠成了。”
尹茂森拿拐杖猛劲敲韩若冰屁股:“别……别瞎扯,说……说正事。”
韩若冰说:“尹伯,正事就是想您抽时间查一下三木公司的账务,勿为硕鼠食黍,那可是您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尹茂森说:“我并不是没有过疑虑,但还是一忍再忍,一拖再拖,想总不能因为两千来万的事伤了我和石豪之间的感情,这个义子对我还是不错的,知道我喜欢什么,伺候的我很好,这几个月来应该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韩若冰一脸的难以置信:“尹伯,就因为迎合了你的喜好?”
尹茂森微然一笑:“没错,我就当花钱买高兴了。”
韩若冰倍感无奈:“尹伯,就怕你买的这高兴是空中的烟花,一刹那的美丽,到最后一切虚无,代价太大。”
尹茂森说:“不能和你们年轻人比,这把年纪能高兴一次就高兴一次,乐一天就少一天。”
韩若冰说:“尹伯,以你这硬朗的身板,怎么着 也还应有四十年的阳寿,现在就说这话是不是早了点?”
尹茂森哈哈一笑:“这个谁也不敢保证,谁都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但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反正,我是想通了,及时行乐,要达到明天入土也知足的境界。”
韩若冰双唇微张,舌桥不下,他一时不明白那个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尹林自更名为尹茂森之后变化竟如此之大,当年是何等要强,怎么也算得上身残志坚,而今却突然有种颓废感,竟然有了及时行乐并可坦然面对死亡的意识,这革命军人的思维就是异于常人,可谓神工意匠、高思驰想。
细想起来,韩若冰似乎又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尹茂森作为一个出生在海边,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男子,用瘦弱的小身板撑起这个家,为三个妹妹的生存东奔西跑,栉风沐雨,受过多少艰难困苦?其后参加自卫反击战,见惯了生死,为救战友成了瘸子,退伍后,便是在周围白眼纷飞的环境里咬牙坚忍,好不容易一夜暴富,扬眉吐气,紧绷的神经难免不会松弛下来,继而想停下来享受一下生活,完全可以理解。也并且这么多年以来,他没有爱情、少有亲情,更无子嗣,也即无从天伦之乐,难免思维上会有特别的变化。自己未曾如了人家愿,答应做人家的义子,人家找了个义子石豪,自己却来背地里说人坏话,是不是有点太不地道了?
尽管如此,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情愿也或不忍心尹伯变化成这个样子呢?
同样感到人心变化鬼魅无常的还有邱牧阳。他本以为敢爱敢恨的江小爱将会陪自己走很长一段路,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子会不计后果始终把感情放在第一位,勇敢地与世俗作斗争,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会与自己同心同德同舟共济将孽缘的小船迎风击浪驶向遥远的天际,但恰恰相反,江小爱竟然幡然醒悟弃邪归正步入正道之光去了,而留在自己身边的却是向来不被自己看好的板凳队员顾影。她竟然自始至终地静候在自己身边,如影随形,不远不近。
自然,现在是近了些,自从由尚道煤矿返回后,顾影便如一副膏药贴到了他的身上,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主动打电话,但一见面,除了一反常态地腻歪上来,便是增加了许多“非分”要求,例如中午可以不到,但晚上必须到紫辰院“侍寝”,理由是自己一人会害怕睡不着,邱牧阳不在身边,便会两眼睁着到天亮。
邱牧阳想是自己不顾安危护了她周全,便让她觉得自己是她的保护神。男人都有一颗帝王的心,其实,但凡女子也有一颗女王的心,有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铁骨铮铮、大义凛然却完全听命于自己,自己一声令下,男人便为了自己迎难而上,浴血奋战,护自己一身的周全。
当然,之于邱牧阳,顾影无需对其发号施令,他自觉自愿并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