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工人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这事儿原不该说给姑娘这般贵人听,不过咱们平头百姓的,实在找不到地方诉苦啊。您是知道的,停工之后丹羽大人将每日定额的饭食都减了,这倒是没什么,毕竟咱不上工嘛,饿不死就行了。但这两天桂木大人突然又下令,非抓我们也跟着士兵出去打猎……大雨天上山,山上还有怪物,我们还吃不饱,哪能对付得了啊,您说是不是?”
他抱怨了好一通,最后才问她:“姑娘一看就有副好心肠,听说您和各位大人们都交情不错,能求上头发发善心,放过我们吗?”
如果在平常,南柯大概会敷衍他,她会尽力。
可她现在实在没那心情,和工人满是算计的笑眼对视了一下,嗓音平静问:“所以你是逃兵?”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工人面色陡变。
南柯眼无波澜,保持沉默结束对话,望向卫兵离开的方向。
“哼,有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成日吃香喝辣、大肉配酒,却什么都不做,就知道欺压无辜百姓,”工人磨了下牙,阴阳怪气道,“等雨一停这些事情传出去,乌纱帽不保咯!”
南柯反应平平,工人觑着她光洁的侧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拉她手臂:“我说姑娘,听说官爷们都流行招妓,你在大人们身边这么久……”
一股恶寒顺着南柯的脊背往上窜。
但奇怪的是,僵硬的身体反射性维持住了表面的淡定,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放肆!”
南柯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一柄漆黑的长刀将工人的手猛拍了下去。
工人“哎哟”一声,抓着手倒地打起滚来:“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御舆长正眉眼生寒,收刀回鞘:“手断了?那就带走砍掉。”
“是,大人。”他身后是捧着斗笠回来的卫兵,将东西交给南柯,制住工人就往雨里拉。
“不要啊!我的手没断!没断!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啊!”
卫兵缓了缓步子,扯下护手布,直接堵了工人的嘴。
“御舆大人,”南柯看着他们问,“您不会真的要砍他手吧?”
“恐吓罢了,他喊得越凄惨,杀鸡儆猴的效果就越好。”御舆长正注视两人渐行渐远,回过头来,“南柯,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跑出来淋雨?”
“我是追着国崩出来的,”她叹口气,“正准备回去了。”
“巧了,我也是追着丹羽过来的,”御舆长正眉头皱得更深了,“丹羽说落了东西回去取,我见他迟迟不回,就过来找,你碰见他了吗?”
“没有,”南柯想了想,也问,“那您碰到国崩了吗?”
御舆长正也摇头。
奇怪,明明是相对而行,那两人怎么走到一半都消失了?
“兴许丹羽还是不愿用刑,半道拉着国崩数花瓣去了吧。”御舆长正转移了话题,“估计一时半会难找见他们,走,我先送你回去。”
“谢谢御舆大人。”南柯戴上斗笠,跟在他身后。
路上,南柯隐晦提了两句工人口中吃不饱和打猎的事情。
“他说的大体没错,不过,他们的饭食是士兵们自愿从军粮里克扣出来的。”御舆长正面色不虞,“好逸恶劳的家伙,他该庆幸他是普通工人,而不是任我处置的犯人。”
南柯:“……御舆大人您冷静。”
“行了,我就送你到这,”御舆长正缓和了脸色,停下道,“回去吧,总有些人游手好闲四处生事,你还有伤在身,身边没人的时候就别在外走了。”
“给您添麻烦了。”南柯站在司正屋邸的门口,微微低头。
御舆长正“嗯”了一声,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淹没在雨水中,南柯伸手拍拍脸,呼出一口长气,转身踏进院子。
其实她跟那工人也差不多吧。
一无所长,一无是处。
屋子里还散落着被折去锋芒的刀具,南柯将它们全都收进麻布口袋,扎起来丢到角落里。
夜半,国崩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