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摄魂香女士,祝您今晚有个好梦。”乔思丁背过摄魂香,淡朗说道。走出酒馆,舒展六翼,稍纵一挥便直冲云霄。
……
感应到乔思丁离开后,酒馆又回归到了空荡与寂静。
唉……
摄魂香闷叹一声。低首,小幅度俯身。右手拉开桌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古朴的木制小盒子,并放到了桌面。
这个盒子没有锁,随便一掰就能打开。
……
两手将眼罩往上一推,美眸悄开,露出一对紫银色的瞳孔。
稍显憔悴的。左手捏出盒里最上面的照片。那是一张历经岁月后,灰尘仆仆的合照。
右手摩挲着照片,想把灰尘擦去,发出沙沙声。
照片里,最左边的是伊雷斯,那时候,他还留着条小辫子,整个人看起来清新俊逸,阳光开朗。
中间的是自己,右边的是百部…
三人还穿着安天思坦时期的校服。
自母校毕业后,百部跟自己就从事已选好的专业,只有伊雷斯加入了巴别塔……自己也是在后面被“忽悠”进来的。
翻过照片,背面贴着一张纸条,那是伊雷斯时不时寄来的…
回想起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从身旁匆匆而过,自己却未能察觉,那分离的时间好像在几个月前……真是白驹过隙啊。看着保存“时光”的照片,摄魂香不由的伤感与不舍,心底暗自呢喃。
……
她打开时间的木盒,从一沓沓的照片中,逐步“回访过去”
……
“未婚,带三娃,打钱!”一张伊雷斯的四人合影。
“这是林,她很可爱。”伊雷斯单抱着林,林很很乖巧、拘谨的照片。
“这是归来,他很要强。”归来满脸抗拒,两手伸出拒绝,一步步后撤,但伊雷斯热情高盛,笑脸满盈的就要抱去的照片。
“这是寂滨,他更可爱!”被洛丽塔女装,散发后面扎着个大蝴蝶结,懵懂无措的寂滨,被伊雷斯抱起。下方身旁,左林、右归来。
“我的‘好姐姐’啊~小队里又多来了一个小可爱,小弟没钱了,救济一下下,下次还你(?ˉ??ˉ??)”
……
直至看到了底,才把照片重新放回去并合上,放回抽屉深处。转而把目光看向抽屉右边堆叠,有些灰旧的信件。
取出一沓信件,让它接替了原本木盒的位置。
这些都是当年伊雷斯在分别后寄来的,一直被摄魂香保存到了现在。
……
把信封逐步拆开,重新阅览了起来。似把记忆的灰尘吹开。
“呜呜呜!!!永夜国的‘木沉旅馆’简直黑店啊!!收我押金不说,还不帮我看行李,姐啊!借我点钱吧,不然小弟就要饿死了!(?ω?)”那时的摄魂香正巧就在附近的另一个城镇里。
“啊哈!我真是个天↗才↘,跟你说啊老姐,我帮永夜国处理好了一个大案件!他们要跟巴别塔建立建交了。”
后续的信件里,大多都是伊雷斯在各地“旅游”时发的发牢骚。但很多时候也有关心自己的信件:
“这边闹饥荒严重啊老姐,环境也很差,可千万别来。诶对了,最近身体怎么样?有好好吃药吗?”
也有目睹当地惨状后,深觉无力后,为了缓解心绪的书信:
“老姐啊…讲个笑话,有人吃树皮被噎死了,有个八十岁留守老人,挑了六十担水顶着大太阳,去村头浇菜苗浇完发现浇的是别人家的地……我在这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我,诶对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跟你说啊,我这会帮的忙可多了……”
伊雷斯是个念旧,念情的人,他的书信总是一周保底两封的没有断过,有时也会放些小钱进去:
“老姐老姐!我组建小队了!组织专门给我送了个稀↗世↘珍↗宝↘!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伊雷斯毫无形象可言的大笑,在卷心菜的田地小道里,抱着低头害羞的林。
兴许是感觉新鲜,伊雷斯总喜欢拿林作为话题进行书信的展开,或者在任务里屡次把她写进去。也是因此让摄魂香与林搭上了线。
摄魂香把看过的信件重新放到信封里保存,再放到一旁,有序的堆起。拆开几次“家常”后,下一份的时间俨然定格在了“归来”身上:
“抓到了一个身手不错的雇佣兵,十三岁左右,他本性似乎并不坏,劫掠我们车队的时候并没有下死手,同时还是为了掩护同伴撤离才屡次耽搁了逃跑的机会,并消磨了体力,最后才被我们抓住…”
“他的动手能力、感知空间能力、组装跟学习方面都很有才能,帮我寄几本‘道具师’的书籍过来吧老姐,我想看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才能。”
“诶嘿嘿,进厂了进厂了,他简直就是为拧螺丝而生的!好像也不对,这样有失偏颇,还是为电焊、造零件、给老爷爷老奶奶做高速轮椅跟练武拐杖……而生的!”
伊雷斯总喜欢拿归来开趣,但也非常看好他的未来,信件里屡次三番让自己寄送些书籍过去,但记忆最深的还是“道德与法治”
摄魂香翻跃着一张张信件,认认真真的看过每一个字。信件里的时间匆匆,眨眼来到了两年后,寂滨被安排到他小队后的信件:
“老姐,这次的情况很糟糕……这个叫‘寂滨’的孩子,身上问题很大,他好像……失去了总结自我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又该是谁。他现在看到人就躲起来,眼里满是戒备与害怕。我找到了与他有过接触的‘扭曲·构思’方面的专业人士,企图找到他过去的记忆,以此处理掉病根,可凡是接触过他的‘扭曲·构思’人士都不愿多提,只是简单跟我说了‘他的过去很可怕,也很可悲,几乎没人能救得了他。给您带来这些无用的废话,我很抱歉,但他的情况已经不是药物或者话术就能处理的了…’”
“他们的脸上与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面色白的吓人。我想我很需要这方面的相关书籍,他是我的队员,我不可能放弃他的……”
后面的数月里,伊雷斯几乎没有再寄来一封信,反常的行为让摄魂香有些害怕他出了问题,便寄主动寄信过去。等回信后才知道,他这几个月一直都在抽时间找寂滨,并陪伴在他身边,同时看看治疗精神病方面的书籍。
“老姐,我发现他是个好孩子,虽然很害怕生人,但总是暗中帮助。今天看到他牵着一个盲人老奶奶的手并把她带到了我们所住的旅馆里。或许他还是愿意相信别人的,只是过去留下的伤痕让他不愿意与人接触,或者害怕与人接触。”
“根据镇里的其他人所说,还在暗中驱赶过野兽,向落水中的人抛出藤蔓,阻碍其他人前进,事后才发现那里有野兽出没……”
“嗯……今天的他,救了林很多次,而根据林的描述,他自己身受重伤,心脏、肝脏被针蚤捅穿,手脚被影狮咬断,跳进满是荆棘的泥沼里把她救出…现在我正托镇里的大部分人找他,森林里危机四伏,黑灯瞎火,而我又找不到他,让我很担心。最后是在一处山洞里找到的,他就蜷缩在角落里,那里潮湿而阴寒,幽静与空荡同在。当我靠近他时,又忽然从梦中惊醒,眼里透露着惊恐,从满是石子的冷水滩上后退,我想靠近些,当我踩进水里时,觉得冰冷刺骨,恍如针扎。”
信件的一面写满了字,摄魂香便翻了一面:
“他好像对男性非常抗拒,只有林能稍稍靠的近些。这种靠性别判断危险的行为,或许是过去留下的创伤所致…我们逐步退了回去,因为被救过,林主动拿了条毛巾过去给他擦干净身体,我委托她送了张被子过去,不能让他冻着。”
把这张信件放到旁边堆叠的已读信件上方,继续阅览:
“十一月的大雨天,他一路尾随我们出行任务。晚上的冷的可真不像话,又逢打雷大雨天,狂风呼啸而过似能把人刮走。但第一个出去找他的是归来,让我有些意想不到。之后我让林穿好雨衣就一起出去了,找了许久也没发现踪迹。糟糕的天气盖住了战斗的声响,我是在林的提醒下才找到的他们。”
“看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满身的泥泞与污渍。归来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眼神也变得空洞与释然,我不清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天气很糟糕,并不想让他们多待,只是这次的寂滨很乖巧,我们靠近了也不离开,呆呆的站在那,好像一个‘大雨天里迷了路的孩子’我把他俩带会了房屋里,烧了些热水祛除今天的疲倦与苦恼。一开始我还在为两人的矛盾而焦虑,但看到三人坐在长凳上恍如亲生兄姐般接纳寂滨时,他虽然茫然,却也不做反抗的接受模样,让我觉得今天是非常值得纪念与开心的一天。”
“或许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就把生日定在今天吧‘十一月十七号’”
……
桌上的已读信件被堆叠的越来越高,从四人的点点滴滴,到后面的七人成型,十三人相聚……从庆贺一起到分道扬镳,伊雷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写的很直白,只是内容越来越稳重了,少了刚开始时的“少年气”而摄魂香手里拿着的,是最后一封: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请帮我照顾下寂滨,在十三人里,他是最不让我省心的。其他人都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能生活自理,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生命的冒险,有着属于专属自己的旅途,可寂滨没有,五年光阴还没能帮他走出过去留下的阴影。呵呵,开个玩笑。这封信是我在马车上写的,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
摄魂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是她所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件……
阅读完所有信件后,便把它们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
“……那老头走了吗?”寂滨踱步走入酒馆,轻声问道。
“嗯,要看看任务吗?”摄魂香平复心情,缓和回应。
“…任务的事情先放一边,我想谈个要事”寂滨愣了一会,缓缓说道。
摄魂香已戴回眼罩。感应到了寂滨身旁的安塔。
是想跟我商量关于她的事情吗?
……
寂滨没有把安塔的事情放到第一位。阐述了自己想给她们找些心理医生的想法,最后才是安塔的住宿问题。
摄魂香安静、耐心的听完。微微点头,同意了寂滨的想法。
随后给两人安排了个酒馆旁边的“山内小屋”
里头很简洁。紧挨窗户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台灯;角落里的一张大床;紧挨墙壁的书柜、鞋柜。
……
凛冽的寒风带着恶意吹刮而过。皓月如盘,倾洒一层层皎洁月光,恍如搭建一座“舞台”
寂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头,坐在四脚凳上,微微低首,借着台灯,阅过一张张任务清单。
这里面有他人委托、组织委托、组织悬赏、他人悬赏。
寂滨在巴别塔里隶属临时员工。可当悬赏的猎人,亦可承受委托。
……
货物押运、犯人押送、生物运送……
悬赏:维德暮圣逃犯。莫德斯·情曲、恶难逃犯。敲泥码·艾草巴尼……
这些明面上的悬赏与委托都不好做。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律法、武装…机构,会自己派人处理这些问题。能进巴别塔任务的,大多都是合作。
……
“援助”
这不起眼的两个大字立马吸引了寂滨的注意。
随即看了下描述:
“落难州的‘缄默之城’因两国交锋,已成废墟。这座城市被抛弃。里面的人民无时无刻承受着死亡与惊恐,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嗯……就这个了,我已经成为了外界传闻中的“疯子”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寂滨饶有兴致的接下了这一组织委托。
……
完全接受工业化的,在迄今的国家、组织里,只有安天思坦与些许邻国。
每个国家的社会结构、信仰、“分支的环境需要”就断绝了太过工业化这一条路。导致信息的传达稍显闭塞。
诸多往事皆往利来,大多的善心都出于资源与经济的饱和之后。而纵使完成了饱和,搭救也只是为了更多的利益,那座城市的价值在他人眼中的估值很低,因此委托落到了现在。
……
得找摄魂香要份那地方的资料才行。
嗯…还得考虑善后工作,单纯的救下转移,只是从一个废墟转移到另一个废墟…
先组织起危乱中的人,然后事后协商其它国家,疏通关系,作为短暂的中转站,再联系老头子…
……
寂滨与归来一样,都深深的被伊雷斯影响,他价值观的引导,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寂滨…
……
“亲爱的,还在看任务吗?”安塔自胸而下裹着一条白浴巾;第二条毛巾盘缠着头发。带着浓浓的关心问道。
“…嗯。下次叫我名字吧。”寂滨很快反应,平和的回道。
“那……你也劳碌一天了,要不要去浴室洗个澡,放松放松?缓解一天的疲劳才能更有精神的处理问题~”安塔从身后搂抱着寂滨,话语与目光一般柔和的说道。
我今天已经睡过了,精神很好…
寂滨想说,但话到这边,松开的口顿了一下:
“…我现在很脏,碰我的话会把身子弄脏的”
“那正好啊,可以一起洗一下~”安塔依旧暧昧温情的说道。
寂滨略显为难的苦笑着,缓和道:
“下次吧,我先去找下摄魂香,疏通下那里的关系,好让对方放行,不会耽误太久。”
安塔同样苦笑着,但也知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没有过多撒娇与纠缠:
“嗯,那你早点回来,乘坐一天的航船我也有些累了,但没你在身边我有些睡不着…”
寂滨请“嗯”了一声后便缓然起身,踱步走到门前,左手拿着委托单,右手拧转门栓,开门,再而走出。
……
浪潮时进时退,海风带着夜晚与晚秋的恶意吹刮而过。摄魂香坐立于礁石上,任由秀发衣摆随风起舞。
她右手拿着一方盒子,里面存放着即将寄托给归来的信件。
不动声色的把左手拿着的海螺放到薄凉的嘴唇前,含住,吹响。
空灵、洪亮的声音在这洁白的“舞台”肆姿悠扬,一步步跳向远方。它不带一丝杂念,一丝瑕疵。
海浪与风回应了它,在这宽敞的“舞台”上,相互合奏,吹响了黎明前的乐章。酒馆、客栈、大街小巷都好似成为了音符,于这“舞台”上,静悄悄的加入合奏。
……
鱼旗兀自浮出水面,平头行鱼在这月光下翻跃,留下一道别样的美景。
它游到摄魂香身前,缓缓张开,抬起头来,懵懂而纯洁的目光让它看起来很是可爱。
“麻烦把这封信件交给你的主人‘灵儿’那里。”摄魂香放下海螺,纤细的手抚摸着大鱼那略感冰冷的头颅。
大鱼响应了摄魂香。稍稍退了些距离,随即张开大嘴,这是传信的方式。
摄魂香把方盒精准无误的投了进去。那大鱼便当即合嘴,潜入了波涛下,“平静”的大海里。
……
寂滨踱步从柔软的沙滩上走来,不予打扰,直至大鱼离去,方才缓和开口:
“我选好任务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摄魂香想说,但愣了一会,话锋一转:
“疏通关系需要些时间,你先姑且等等。”
摄魂香不同于其他人,她在沙漏体系中隶属“通灵使·连接”可在一定范围内获取资料信息。今天能感觉出寂滨的疲惫,想让他暂且休息一晚。
……
“通灵使”既沟通世间万物的使者。魔法师、占卜家、连接…都隶属沙漏中“通灵使”的这一分支。
……
寂滨没说什么,微微点头之后便想着转身离开。
“…等等”摄魂香犹豫了一会,平和说道。
“怎么了?”寂滨愣了一下,淡然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