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虔沉默了一会,道:“换以前的我,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的人一下子就没了,我肯定是要伤心一阵的。但我感觉自从经历了从我家到流放地这些路,我的心,就变得硬了。或者说是我的感情变得麻木了,这样说更合适一些。”
“你的很多亲人……”
“就我和云梁活了下来,我们家。”云虔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就过来安慰你们一下。经历了死亡多了,也就很难落泪了。你们都没这样的经历吧?”
云苦寂的头垂了下去:“我还不知道我爹是死是活呢。”
“我见过挺多死亡的。”龙铭把又有点涌出来的泪水抹掉,“就是我当时太小了,现在想想没什么感觉了。”
“哦?你小时候?”云虔的兴趣被提了起来。
龙铭摇摇头:“我现在不是很想讲故事。”
云虔拍了拍龙铭:“那就以后讲。你是离国人,对吧?”
“对。”
“说真的,你不像南方人。”
“什么意思啊?”
“我感觉南方人的话,会内敛一点,长的也不像我们北方的这样高大。但你和我想的完全反过来,不算很高但很壮实,又很豪爽。”
龙铭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这样。我现在不是很想聊天。”
“喔。”云虔起身,提着椅子走了。
“龙铭……”
“怎么了?”龙铭看向云苦寂。
“你们小时候,是不是……”
“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情。”龙铭不满地道,“你想听我的回忆以后再说。”
“行。”云苦寂连忙点头。
云子胜把王晨叫到了厨房门口,似乎想要和云伯权一起跟王晨商量什么事情。说着说着王晨的声音大了起来:“你们不想挖我来挖。我带来的人我负责,你们看着就行。”
云伯权声音也大了起来:“那你想在哪挖?难道跑老远挖个坟,再冻死几个人?还是就在屋子边上挖,让我们住的地方变成埋骨凶地?”
王晨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便不再理会云伯权,转身走到自己的椅子边坐下。
云伯权不依不饶:“你说啊,你是想再冻死几个人还是让我们这变成凶宅,嗯?”
“好了,伯权。”云子胜把手搭在云伯权肩上,把他向后拉了拉,道:“王老师,我们也不急,现在这么冷,尸体可以放很久。你们再考虑考虑。”
云子胜见王晨背对着他,用手捂着脸不说话,便再问道:“王老师?”
“王老师!”云子胜走到王晨边上,却见到泪水从王晨的指缝中流出来。王晨的背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微微抖动起来。云子胜看着这个自己认为的极其坚强冷酷的男人哭了出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云子胜犹豫了许久,轻轻拍了拍王晨的背:“王老师,节哀。”
王晨摇了摇头,掏出手帕擦眼泪:“就按你们说的办吧。舟白和应嘉我去说服他们。”
“嗯。”
“都是我的问题。”王晨自言自语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在犯错。我本来想着的是我自己在学院里闷太久了,正好出来透透气。我明知道这趟行动凶险万分却还要同意一帮小屁孩来。我总是走在第一个,从来不回头看一眼这些小屁孩有没有事。”
“王老师,你这一路,想必已经尽力了。人的精力也有限,不能面面俱到。”云子胜低声安慰道。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老师。我也一直拿一个好老师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我现在才明白我一点都不称职。我只知道在他们做的不好的时候责骂他们,只知道自己显摆武艺。我从来不肯去鼓励去赞扬,从来都嘴硬不承认他们有进步。我从来没有去保护他们过,我从来都想着自己。”
“我从来不考虑我的要求是不是合理,我从来不考虑学生的需要。我只想着让他们做完我让他们做的事,总想着省心偷懒。那个尿桶我睡前知道是满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个人得去倒尿桶。我就是不愿意提个灯去倒掉尿桶,想着明天早上不第一个起来就行。”
云子胜晃了晃王晨:“好了,王老师,别再自责了。”云子胜看了眼苏舟白:“还得你去说服他俩呢。”
“尸体能放多久?”
云子胜踌躇了一下:“一两天吧,我是还好,伯权肯定不同意尸体放很久。”
“我明天早上去说吧。”王晨擦干眼泪,“总要面对这种事情的,但不是现在。”
“我能理解你,王老师。”云子胜发自内心地说道。
“帮我告诉那帮小子,今天明天都不训练。”王晨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掐着自己的太阳穴,使劲掐揉了几下后道:“我得去躺一会。”
“你去吧,我去和年轻人们说。”云子胜轻轻拍了拍王晨的背。
王晨躺到自己的床铺上。他没有盖上被子,因为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衣物。他睁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
也许上辈子犯了什么错吧。
王晨不想训练,云家众人也不愿意打扰这些远道而来帮助他们的人伤心,于是吃过了早餐后云家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云子胜缓缓关上食堂的门,整个食堂似乎只剩下了柴火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