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舒低头望着杯沿,听着那女子自说自话。
“我今日见你,感觉颇有眼缘呢!”那女子似是兴致很好,不耐烦地说道,“偷偷告诉你啊,我今日可是又翘了夫子的课跑过来的,指不定回去我哥又要怎么说呢!虽说这玉面书生讲的是不大好,可是这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嗯。”柳望舒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不知这是哪家贵人家的小姐?这么聒噪,她口中的那位哥哥可有的受了。
那女子见柳望舒心不在焉,竟凑到跟前,笑着搭话道,“姑娘也爱喝碧螺春吗?此茶冲泡后,杯中似白云翻滚,鼻中清香袭入,的确好喝。不过呀……”那女子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嘴角勾起一抹笑。
“如何?”柳望舒似笑非笑问道。见那女子故弄玄虚,柳望舒倒真想看看她会说什么。
那女子见柳望舒发问,笑得眉眼弯弯,故作神秘道,“如此的确好喝。不过我兄长曾告诉过我,若要泡茶,则要取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柳望舒低头笑笑,这分明就是世家小姐该学的茶道,这女子还如数家珍的小声说,生怕别人听见,想来也是有趣。
那女子见柳望舒浅浅笑着,却不知是在笑什么。略微思索道,“你别不信,是真的,改日请你去我府上喝一杯就是了。”
“我自是会信的。”柳望舒看着眼前女子有些苦恼的模样,莞尔一笑道。随后拱了拱手,“不过今日我还有要事,怕是就此告辞了。”虽说她柳望舒对外人委实不放心,可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好吧,那有缘再会。”那女子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惋惜,随后也像样的拱了拱手。
柳望舒刚要起身下楼,便与一旁转身的小二相撞,胳膊被撞的生疼,茶水洒了一身。
“对不住了,客官,是小的没看清,客官饶了小的吧!”那小二诚惶诚恐,不住地冲柳望舒作揖。
“你看不看路呀,眼睛不好使吗?”那女子却是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小二就开始骂。
“无碍。”柳望舒皱皱眉,冲小二说道,“你下去吧,下次小心点。”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那小二似拿到了救命符一般,匆匆往楼下退。
“等一下,”柳望舒再次冷冷开口。
那小二有些苦着脸转过身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柳望舒幽幽笑道,“这松风斋可是老招牌,来这里喝茶的人也并非都是好得罪的,小哥在此做事,还是谨慎些好。”
“多谢客官提醒,小的记住了。”那小二这才心有余悸的退下。的确,若非这位客官好脾气,自己指不定要被怎么骂呢!骂也还好,若是那些非富即贵之人,指不定自己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帮柳望舒擦着衣服上的茶水渍,愤愤说道,“你也是好脾气,要是他敢洒我身上,看我怎么收拾他!”
柳望舒不觉好笑,珺姨曾说自己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之人,竟也会有人说自己好脾气。自己只是觉得谁活着都不易罢了。
“好了,多谢姑娘。”柳望舒冲那女子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你还是自己再擦一下吧!”那女子将丝帕塞到柳望舒手里,有些庆幸的说道,“幸好你穿得厚一点,不然怕是要烫伤了。”
“那我就收下了。”柳望舒的眼中似有一丝艳羡,却又若隐若无。柳望舒看着眼前这位女子,想来,她该是从小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所以才如此肆意敢翘夫子的课来这里,所以才如此开朗敢与不知底细之人细细攀谈,所以才如此愤怒在小二将茶水无意洒在自己身上之时。所以,她活得应该很是幸福。
那女子看着柳望舒走下楼,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因为自己是淮安王的遗孤,很少有人和自己交好,即便哥哥对自己呵护有加,可有些话总要有一般岁数的女儿家才能倾诉。难得遇见一个如此有趣的人,都不知道人家名字就走了,感觉和哥一样,身上藏着好多秘密呢!
待柳望舒出了松风斋,脚步却是顿住了,若是方才没有看错的话……柳望舒翻出那方丝帕,那丝帕薄如蝉翼,一看便知用的是上好的料子,丝帕下方绣着两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可怜树无对,雪无雨独炎。
“可怜树无对,雪无雨独炎——木灵,淮安王世子木羲和的胞妹。”柳望舒拽紧了手中的丝帕,眼中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