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风景秀丽。
山脚下的绥山小城,景色同样优美。
一条引自深山青涧的小溪,曲折蜿蜒,由西向东流经小城。小溪的下游、小城东面坐落着一方宅院,院子清幽雅致,修饰精美,单从上乘的配置可见,主人身份非富即贵。
听说此家是多年以前,为躲避战乱迁居于此,从何处来不得而知,也没有人会去在意,因为三十多年以前,一场大的战乱波及蜀中,使得太多人居无定所,各处流离。
当地人知道此家为富户,然而家主却一无官衔,二无田地,三不买卖经商,生财之道成为疑问。此家时有贵客来往,但总面相生疏,尽乎远道而来,于是邻里们揣测,此家之所以衣食无忧,是有某个至亲在朝中身居要职。
宅院主人名叫费珣,年纪已过而立,生得眉宇俊明、颇有威仪,费珣有一胞妹,名叫费蓉儿,有传言美若天仙,但自幼养于闺中,极少有人亲眼目睹过她的容貌。宅中除兄妹二人外,便是供使唤的下人们。
费宅中的主仆,一般不与当地人交往,家仆上街采购物品都是直奔商铺,雷同主人的行事作风,不会与人多言。往往铺面伙计未等常客走近,便娴熟地拿出预备物品,或上好的香茶美酒,或珍稀的药物食材,整个过程简单迅捷。
蜀地春早,立春过后气温迅速回升,各种鲜花绿叶争先恐后绽开,稍晚一点的,也急不可耐探出个头来,就连道旁银杏树,也赶忙换上绿点斑斑的新衣。空气咋暖还寒,夹杂着淡淡花香,凝结成一幕薄薄的雾气披覆在小城之上,和煦的晨光透过薄雾洒下,金黄与翠绿交相掩映,春物骀荡,整个小城犹如在画中。
费珣大早领着随从上街,与往常不同,在街上转悠不久,来到城内最负盛名的茶肆——邀月阁。邀月阁地处繁华集市,上下共有三层,楼上茶室设有舒适雅间,店家伙计满面笑容,伴随二人上到顶层。
费珣走进雅间看了看,檀香木的桌椅,壁上挂满字画,很有清雅氛围,他择定了那间,但随即出来走向临街通廊。通廊狭长,之上陈摆有五六套茶几,还剩下两套暂时空余,他走到靠边的那个落座,随从凯风示意伙计上茶。
通廊临街嘈杂,相比雅间缺少幽雅气,却有其独到之处,此处赏景极佳——目光微微向下,整个集市风貌一览无余,而越过喧嚣遥望远方,雨雾萦回,苍林盘绕,青山危耸直插云霄,那便是峨眉仙境。
“若不是早来,此处定然没有余座。”费珣瞟向侍立在侧,必恭必敬的凯风,“你可要看紧了!”
凯风应诺,主仆二人不再说话。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凯风目不转睛,紧紧地注视。费珣则托着茶盏不时啜饮一口,偶尔看一下风景,打量一下阁楼,久了就轻合上双眼养神。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凯风定神,凝视集市上移动的一点,费珣也立即站起身来,随凯风的目光凝望过去。
远处一年轻男子,腰悬宝剑,身穿青色襦衫,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赫然高出常人一截,沿街玲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路观望,不疾不徐行走在大街上。
“叮叮咚咚”,鸣锣声起。许多人迅速将近处一浅台围住,年轻人也随着好奇的人群缓步靠近。
场地上一对中年男女,各自面带怒色,男人挥舞枪棒,擦得空气呼呼作响,突进突出,直指女人眉宇脑门之间,而女人提刀,大刀在她手中疾速旋转,在男人身上或扫咽喉而过,或穿腋下而出……表演精彩绝伦,也看得人心惊胆颤。
猛然两件兵器从双方手中滑出射向半空,而两人依然在下缠斗不放,眼看刀枪下落就要刺来,众人深屏呼吸。瞬时间女人跃出,男人翻身脚尖在枪身上一点,长枪旋即转向,与大刀径直飞向筑台,正中台上靶心,观众无不热血沸腾拍手叫好,再等看清楚后,方才发现枪头竟是穿过刀环,将大刀死死钉在上面,惹得台下又是一阵惊呼。
中年男女面向观众抱拳施礼,男人开口道:“不幸家中小儿身患重疾,无钱医治,我夫妇二人街头卖艺,唯恳求各位看官,不吝给些赏钱。”说罢端着木盘走下浅台,观众均被他们适才精彩的表演所折服,又对他们家中遭遇十分同情,纷纷掏出一两个铜钱。
年轻人将手伸进袖内,取出一个精致的茄袋,正要解开袋口。
“砰!”一声碰击声响,男人手中木盘瞬间被人踢得粉碎,盘内铜钱散落一地,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点雕虫小技,糊弄糊弄没见过世面的人倒也罢了,也配向本少要钱请赏?”说话人站在男人面前,他长得鹰鼻鹞眼,一脸凶相,正是他起脚踢碎木盘。
在场的人都看向他,有许多认识他的,见是本县恶少虎大虫,一部分赶紧抽身离开。虎大虫是此人诨号,他会些拳脚功夫,自称深谙峨眉武学,好与人打斗且心狠手辣,每每将人打得半死才肯罢休。若换作平时,一般人在街上望见他都会唯恐避之不及,适才都受台上表演吸引,竟无人注意到他已经站在其中。而此时还未就此散去的人,想要看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夫妇也先是一愣,并未予理会,弯下身来拾捡散落一地的铜钱。
“本少想瞧瞧你有多大本事,你若能打得过我,落掉的板子我五倍奉还。”虎大虫往浅台上一跳,一脚踩在男人正要拾捡的一枚铜钱上,对夫妇公然挑衅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免得说本少欺负你们,来啊……”
夫妇充耳不闻,转身去收拾表演道具准备离开。虎大虫感觉颜面丢失,恼怒之下,飞身即冲向男人,男人只好招架并示意妇人勿要插手,几个回合下来势均力敌。
虎大虫行径令人发指,已然引起公愤,可是大家却只敢低声訾议,声音小得连唇齿也未敢轻动,生怕就被他听见。现在大家都伸长脖子,观望台上打斗,确切的说是期望看到虎大虫被教训的场面。
年轻人听得大家议论,不动声色地观看现场的一切。
然而并不如大家所愿,或许是演出过于卖力,抑或武技原本就逊色一筹,中年男人在对决中逐渐落于下风。虎大虫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遽然一只利爪锁住男人喉咙,另一重拳将男人击翻在地,男人表情痛苦挣扎起身,虎大虫快速跟进,准备乘人之危。
妇人忙扑上前,使劲拽住虎大虫一只手臂,虎大虫力大,未能被阻止,他起脚向上踹在男人胸口。虎大虫下脚极重,男人被踹得很高,正朝年轻人那方落下。
眼见落到台下,势必要摔成重伤。年轻人动身上前,单脚蹬在浅台边角,一个纵身向上,在身体离地面约九尺处接住男人,平安着地后交由追过来的妇人。年轻人一番身手,上去时敏捷如雀跃枝头,下来时轻便若蜻蜓点水,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
“鱼儿上钩了。”此时邀月阁上,作壁上观许久的费珣阴邪一笑。
妇人搀扶起丈夫,向年轻人连声说谢。情已至此,以为事情完了,谁知虎大虫还不罢休,他朝男人走来,势要再作决斗。
年轻人原本只是观望,并未想参与,出手救人也只是出于本能,他挡在夫妇前面,对虎大虫道:“这位兄台,不知此夫妇二人,因何故得罪了你,惹得你如此恼怒,下手如此之重。”
虎大虫态度倨傲,说道:“本少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个人比试,关你什么事?”
年轻人好言道:“那在下奉劝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不饶人得看心情。”虎大虫正得意于刚才的打斗,他瞥视年轻人,“本少不跟无名鼠辈动手,你若识相就赶紧滚开,我的拳头可不认人,小心打得你亲娘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