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树,北府雪,人道诡谲无常变。南洛林,西别沙,浮生一梦落繁华。”
一名老者搓着一双老手取暖,嘴里哼唱着不知哪来的小曲,正坐在一辆行走的牛车上。此时天上飘着雪花,阵阵冷风夹着慑人寒气到处肆虐,东川国逃亡的难民队伍正在官道上缓缓前进。
“恶贼!说好了这一贴药二十文钱,怎得你昨天用了药,今天这第二副药就要砍价?”
此间风声大作,平原之上,雪影之中,这绵延两里地的逃难队伍本就寸步难行,偏偏前面的难民不知怎地纷纷停住了脚步。凛冽的风声,孩童的哭闹,一时间嘈杂起来。
围观人群之中,只见一名俊眉高鼻的年轻道士正在叫骂。这道士腰间别着拂尘,挽着青灰道袖,一身道袍虽然破旧邋遢,却难掩面容俊秀。
“道长,你这药我用了七日,虽然冻疮快好了,但是伤口奇痒难耐,反倒比之前的病症更加熬人。。。再说这膏药二十文一贴,实在是太贵了。。”一个壮年难民汉子委屈道。
“贵?嫌贵你昨天怎么还求着我买药的?你知道如今这膏药有多难做吗?”那道士怒道。
“昨天冻疮发作得厉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这第二贴,我实在掏不出二十文了。。。”
“没有二十文,不买便好,你当老子这药是牛棚粪堆里捡来的吗?”年轻道士寸步不让,越说越气。
周围难民见这道士如此跋扈,纷纷出言数落,妇人们指指点点,农夫们也都站在那汉子一边。
“怎么?人多势众就可以看病不给钱了?你那冻疮没了老子的药,早晚连路都走不了,走不了路,被北府军追上,一刀就给你砍了。老子一贴药换你一条命,二十文还嫌贵?你以为你们围着我指指点点,我就怕了?老子吃石头子长大的,从不知道什么叫让步!”那道士怒喊道。
“什么难做?你这药膏臭臭的,要我看八成是用了什么下等草药,跑这里来糊弄人钱财!”
“牛二兄弟说得对,都说医者仁心,哪有你这种卖了药还骂骂咧咧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道士真得成了江湖骗子。
几个农夫越听越气,挽起袖子便要教训教训这‘势利眼的庸医’。
那年轻道士也不甘落后,掏出拂尘便要比斗。
“怎么?不想掏钱,还要殴打济世神医?”年轻道士也被激起了脾气,举起拳头便要打上去。
“嘿!谁他娘抓老子衣服呢?”只见一只苍老枯瘦的修长大手搭在了年轻道士高举的手臂上,似乎铁钳一般牢牢制住了那拳头下落之势。
年轻道士回头一瞥,见到身后站着的老道士,连忙吐了吐舌头,恭恭敬敬地站到了老道士一旁。
“师傅。。他们不给药钱,还说我是庸医!”年轻道人委屈道。
那老道伸手拿过年轻道人手中膏药,转身递给了那患病汉子:“我这徒弟脾气不太好,都是贫道平日里管教无方,还请各位海涵。这贴药钱,免了便是。”
没想到眼前这老道如此通情达理,竟还免了药钱,那患病汉子一时也没了怒气,抓了抓头道:“道长这可使不得,咱们虽然穷,但也不能白拿人的药,只是这二十文远超市价,实在太贵了,要是十文,我还是拿得出手的。”说罢掏了银钱,塞到了老道手中。
“这冻疮并非寻常肤疾,如今逃难而出,那伤口清理不当,生了病灶,也有可能,我这徒儿医术虽然不及贫道,倒也算不上庸医。”
“嗨,道长不用生气,那都是刚才的气话,这钱你收好,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老子给你治好了冻疮,你钱不给,还说我是庸医,这药膏里面含六种草药,碾磨调配更是费心费力,贴在你那条腿上便救了你的小命!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年轻道士站在老道身旁,忍不住怒道。
“正信。。。。”老道声音低沉,语调威严,饶是那年轻道士一脸怒气,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好好好,听师傅的,听师傅的。”名叫正信的年轻道士低头嘀咕道。
“正信,你跟着我行医多少时日了?”老道士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年轻道士低着头,嗫嚅道:“十年有余了。。”
“为师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忘了吗?”
“师傅。。徒儿只是觉得,咱们是郎中,又不是开粥铺的,就算药钱不给,给点吃食也行呀?总不能我给人看病,饿着肚子不说,还要倒贴药材吧?”正信一脸委屈,苦哈哈道。
老道士并不理会,看了看四下衣衫褴褛的难民队伍,摇头叹气道:“罢了。。。如今东川国被灭,这南方净土尚在千里之外,若没有咱们师徒守护,这一路上,不知还要病死多少人。正信。”
“徒儿在。”
“歧山,咱们先不去了,便随着这些难民,先一路往南吧。”
正信闻声大喜:‘终于不用去找那什么劳什子歧山了!’连忙道:“师傅真是仁心,徒儿就听师傅的,师傅说去哪,咱们便去哪,嘿嘿。”
岂料这小风波刚刚平息,远方难民队伍里又是嘈杂声四起:“北府军追上来啦!”
风雪之中,这一声如同地府宣召,人群登时再次骚动起来。
几个胆大的青壮男子壮着胆子喊道:“带把的都跟我来!跑了这么久,高低跑不掉,干脆和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难民队伍中一时间群情四起,不少青壮男子纷纷抄起门杠草叉向队伍后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