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乖孙儿若是不带东西回来,咱们爷孙俩可就要喝西北风咯。乖,莫要说谎。”
男孩低着头,颤抖着答道:“真……真没有。”
其实他有找到几条小鱼,但全被村里的小孩抢走了。
“砰!”
男孩摔倒在地。
原本笑得慈祥的老汉瞬间收起了全部的笑容,脸上只剩下一片狰狞。
“没有用的小畜生!我辛辛苦苦把你从野狼嘴下救出来,供你吃,供你穿,你就如此报答于我?”
“没用的小畜生!老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老汉拽着他的头发,将人拖进屋里。
拐杖疯狂地落在身上。
老汉打他的时候永远都会关上木门,再在他嘴里塞上一团破布,好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男孩死死地咬着口中的布团。
而在那道木门缓缓轻阖的瞬间,他远远望见屋外满天的红霞,只一瞬便暗了。
那一刻,男孩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天黑竟可以如此短暂。
……
随着日月更迭,茅草屋外的红霞再一次换成了朝阳。
老汉推开了略显破败的院门,将男孩轻轻往屋外推了推,依然笑得慈眉善目:“乖孙儿,快出去玩吧。听爷的话,莫要和人打架。”
小路那头正巧有个挎着篮子的大娘经过,望着慈眉善目的老汉,轻笑道:
“老侯啊,我说你就是心太好。这养不熟小畜牲,你咋还对他这么好?依我看啊,当年你就该把他丢在山上喂野狼!上回他欺负秦婶家的阿牛,我看不过眼就说了他两句,这小崽子夜里来翻墙想偷俺家的鸡。若不是男人发觉,指不准下蛋的母鸡被这小畜生偷走了!”
老汉赔着笑脸:“唉,这孩子从小长在山里,野得狠,我慢慢教……再说上次的鸡不是已经赔了么。只此一回啊,张家婶子。”
“不是我说你,老侯,咱村里都是看在你从前给人教书识字的份上,也知道你孤家寡人一个人不容易。但你要是想养个百年以后给你摔盆的,那也得养个好的,养个贼,小心以后给你惹出祸事!”
老汉窘迫又痛惜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儿孙都是债哟~”
大娘见劝说不动,远远地朝着男孩啐了一口便走了。
老汉看人走远,这才沉着嗓子低低说了句:“还不快出去找东西!以后要是再这么不小心,让人逮住把柄,看我不打死你!”
男孩只是轻轻闭着眼睛,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新桃旧符,檐下归燕。
仿佛一夕之间,春风就催长开了男孩的身体,换成了纤瘦的少年。
少年拢着收镰后剩下的秸秆,堆成高高的草垛。
直到忙完了一切,才又拖着微跛地脚走回去。
几年间,村尾的侯老汉家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原本破落的茅草屋也换成了瓦房。
可半大的小子吃得也多,侯老汉家中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够爷孙两人一年的嚼用。
好在少年从小长在山林,灵活得真跟只野猴儿似的,总能比别人多找到些野果、菌子之类的食物,日子倒也过得勉勉强强。
两月前,他在山里摸到了一棵野参,侯老汉便靠着用野参换成的十几两银子建了新房,添了不少家什。
眼瞅着日子好过了许多,甚至连往日里从不对他和颜悦色的乡亲也都集体转了性,对他的称呼也从“小畜生”变成了“猴子”。
但少年始终无法对他们生出半点亲近之情,对侯老汉亦是如此。
猴子坐在树上晃着脚,出神地望着远处的红霞满天。
尖酸刻薄的乡亲、道貌岸然的侯老汉,过去他的童年无时无刻不在打骂和挨饿中度过。
然而自从他上山有了收获之后,侯老汉再也没有逼着他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同样也能换来尊严。
所以猴子有时候也在想,也许他手脚再勤快些,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吃饱穿暖?甚至娶妻生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少年念及于此,望着夕阳忍不住咧开了嘴傻笑起来。
直到新月初升,猴子才拖着微跛的脚推开了院门。
可往日里总在院子里守着他的老汉,今日却不知去了何处?
直到到他走进厨房,才赫然看见侯老汉摔倒在地,脑袋被灶台一角磕了个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