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还在不断变大,凛冽的寒风不断吹向雪地里的两人。
年轻道人就像感觉不到寒冷一般,仍是自顾自的说道:“我与我那师弟走得很近,近的山上所有人都能看出。”
说着,年轻道人似乎有些无聊,伸出手指在雪地上乱画起来,能清楚的看到他指尖略微发白,似乎十分用力。
“他们总对我说人妖殊途,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像她那般对我好。”
语毕,年轻道人收回手指,面色复杂的望向前方的雪地,自言自语道:“人妖殊途我自然是懂得,那时我想着只要她能一直陪着我就好,并不一定要结为夫妻。”
闻言,僧人微微叹息,毕竟这般想法有些过于天真。
本来他想对年轻道人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自己这百年来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苦笑摇头。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来说这些话,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
“道长,你那位师弟现在又是如何?”
听到此话,年轻道人先是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她如今在这永安城中,我来这里便是为了寻她。”
“找到她后你又要如何呢?”僧人再次问道。
闻言,年轻道人再次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望向僧人,缓缓说道:“或许......会杀了她......”
此话一出,二人都没再说话,场面再度沉默。
僧人望着神色平静,双拳却紧握的年轻道人,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人妖之间终究还是只有这种结果吗?真是不出所料,人与妖,都是那般痴愚。
僧人心中如此想到,随后微微闭眼,轻念一声佛号后便开始转动手中的佛珠。
随着佛珠的转动,其周身之上渐渐有裂缝出现,很快他便如同一件破裂的瓷器一般。
年轻道人望着身体不断破裂的僧人,又看了看依旧的漫天大雪,却是有些不解。
“大师你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引,以不入轮回为代价,也要让这场大雪继续下去吗?”
僧人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但却没有回答年轻道人的意思,只是如同之前在佛堂那般,低声颂咒。
而随着僧人的颂咒,漫天的风雪竟然又大了几分。
“大师你这又是何苦呢?”
年轻道人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右手立于身前,指间微动,却是结了个法印。
随后他身形向前一闪,在原地留下残影,瞬息之间便来到僧人身前,结印的右手迅速按向僧人的头顶。
僧人见状却是身形不动,就像是没有余力再动一般。
就在年轻道人结的法印即将按在僧人头顶时,僧人忽然睁眼,手间的那串佛珠忽然崩散开来,化作金光将他牢牢的护了起来。
年轻道人结的法印在距离僧人毫厘之远时,便再不得寸近。
“舍利子?!”
年轻道人有些惊讶,又神色复杂的望着护着僧人的金光,随后收回了自己的结印的手。
舍利子是佛门至宝,自然不是他现在能够应对的。
随后他略微退后几步,望着漫天而下的雪花,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眼下,似乎没人能挡的住这场无情的大雪了。
感受威势愈发愈大的风雪,年轻道人望向僧人,很是不解的说道:
“大师你体魄被我打碎,再强行让这场大雪继续下去说不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僧人闻言,却只是嘴角轻动,微微笑道:“呵,那般最好。”
年轻道人闻言,沉默了片刻后,又向僧人问道。
"大师你百年间来,日日夜夜念诵往生咒,明显是心有愧疚,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要逼山下永安城数万人陷入死地呢?”
僧人望着身前护住自己的金光,眼神变得柔和,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年轻道人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
“你知道吗,我金光寺中曾有数百僧人烧出舍利子,这般佛光试问天下可还有第二个?”
年轻道人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望向浮于僧人身前的舍利子。
这些金光舍利虽多,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百颗之多,一眼望去差不多只有三十多颗左右。
对方将死,自然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其他的舍利子呢?
僧人似是没有察觉年轻道人的疑惑,一双眼落在悬于身前的舍利子上,低声自言自语道。”
“我金光寺鼎盛之时,这山间行人往来不断,无论日夜都有人前来朝拜还愿。
尤其是山下的永安城,甚至以我金光寺为傲。
世间受我金光寺恩惠最多的便是那永安城。
同时......毁我金光寺的......也正是山下的永安城。”
说到此处,僧人抬头望向年轻道人,神色柔和的说道:
“我本某座山上的一块顽石,偶然间沾染了一些天地灵气,这才化妖。
只是我妖力低微,又不圆滑,向来不讨其他妖怪喜欢,他们都想把我吞入腹中,吸取妖力。
刚化妖时的我实力弱小,模样丑陋恐怖,凡人见我便要吓一跳,而修道之人见我便要抽出武器,斩妖除魔。
所以呢......我那时遇到的人与妖都不喜欢我,都想杀我。
有时我会想,这世间这么大,总会有人不讨厌我的吧?
于是我一路逃,一路寻,来到了永安城,来到了金光寺,遇到了我的师父师兄。”
说到这里,僧人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时我正被一个道士追杀,已经被砍了一手一足,但是求生欲让我没有倒下,让我一直逃。
只不过最终我还是倒下了,倒在了金光寺门前。
就在那道士的剑抵在了我的胸口,准备将我杀死时,师父救下了我。
被师傅救下后,我便成了这金光寺的一名小沙弥,师兄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但依然亲切的教我识字念经。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能算是活着的岁月。”
僧人说到此处,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年轻道人,说道:
“我这一生孤苦无依,遇到过许多人或妖,他们不是惧我便是要杀我,唯有我的师父与我的师兄们,待我如亲人一般。”
说到这里,僧人神色变得严肃,认真的望向年轻道人,问道:
“试问他们被永安城里的人恩将仇报,被他们害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我身为师傅的弟子,身为他们的师弟,这个仇我该不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