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适之眼见平日里颇为热闹的沧海观中变得寂寥无人,心中不由得大骇:莫不是无涯派已遭灭门?老天爷岂不太过残忍,整整八十一人呐,怎么会一夜之间尽数遭难?
忽然,他想起派中应尚有一人,断不至于轻易被害,正是掌门师祖鲲鹏子。眼下,师祖即将出关,应速速前往无为堂探看禀告才是。
原来,无涯派素来以修道立派,到一定境界的门人,都会择机闭关,以求摒除干扰、精进修为。师祖鲲鹏子已闭关三月有余,掐指算来今日正是满百日出关之时。
张适之敛声静气来到无为堂,只见堂内陈设如旧,高大俊逸的庄子卧梦像仍在,但环视一周,却并不知师祖闭关密室的所在。
来到庄子塑身像后,张适之差点被绊倒,一看原来是几块破裂的青砖。他俯身细查,才发现底座之处似乎有洞,依稀有光亮透出。
张适之此刻却也顾不得太多派中禁令,向庄子像拜了三拜后,便动手清理洞口周边的碎砖石。
这砖石原本以糯米汁浇筑夯实,坚如钢铁,凭少年肉掌绝不可能拆除。但显然此处砖石被极大力量撞破,竟颇为松散,不知洞内发生过何等变故。
顿饭功夫,张适之便清出一个尺许洞口,自己身子瘦弱,已能钻入洞中。
匍匐进来,是一个密道。往斜下方行不过百步,一转弯便是一个十丈见方的石厅,有石桌石凳石榻等物,四周壁上灯火通明。
只见石榻之上安坐一鹤发童颜老者,垂首不语,看一身宽大袍服打扮,应是无涯派掌门鲲鹏子无疑。
张适之三步并作两步,拜倒在师祖跟前,急切地道:“师祖,大事不好了,昨夜有强敌上山,合派弟子几无幸免。您老人家可安好?”
许久,那老者嘴里嗬嗬数声,又喘息良久才悠悠道:“诸多情状,我已知晓,此乃命数,怨不得谁。孩子,你是谁的门下?”
张适之见师祖显然是受伤甚重,想起师祖平日里仙风道骨、苦心孤诣教诲门人的风范,再想到如今阖门惨遭不幸,不由得痛彻心扉,垂泪道:“回师祖,我师父是惊鸿子,我叫张适之,缘分浅薄,入门才半年多,未曾当面聆听师祖教诲。”
师祖抬头望了他一眼,脸上颇有些慈爱之色,道:“无妨无妨。我听惊鸿说起过你,说你很有道根,对本派典籍有些研究,不过却不喜武学。今日一见,的确不虚。”
张适之听了深感惭愧,刚想请罪,不料师祖摆摆手道:“适之,不必多礼弄那些虚文。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谈正事要紧。
“今日本派遭遇创派百余年未有之大祸,虽然是天命如此,但终究是罪在我身。怪我近年来太过心急,眼见得天下似有盛极而衰之势,故而违背祖训,意图率本派乘势而起,挽救乾坤、调和阴阳。不料,才稍稍博得虚名,竟招此实祸……”鲲鹏子谈及到此,不住地长叹。
张适之听了却是没头没脑,忽然想起《庄子》逍遥游有言,如鲲鹏者,必抟扶摇而直上九万里。是了,本派创立百年,一直销声匿迹,近年来才闯出些名誉,原来都是在蓄势,以待天变。
鲲鹏子又叹息道:“看来,我非天命之人,出师未捷而身将死。适之,全派上下是否只剩下你一人了?”
见张适之点头称是,师祖又道:“百年基业付于少年之身,无上武学尽传不武之人,正是天道所在啊!妙极妙极!”
张适之似懂非懂,见师祖时而叹息时而欢颜,不知如何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