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又把热腾腾的茶水倒了满满一碗,用她干瘪如老树皮般的手,轻轻地推到客人面前,这个客人,是她这间位于滇城外的小茶栈中,目前唯一的客人。
今天过往的行人很多,比平时要多了几千上万倍,他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仗剑,有的两手空空,有的锦衣玉帛,有的粗布麻衣。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青壮,他们各不相同,但他们都行色匆匆,就好像他们是要赶着去搭救处在水深火热中至亲的亲人,但又好像比这还要重要万分。
“茶哎!香喷喷的热茶!驱寒温体的热茶!路过的侠客,走来的英雄好汉们哎,来碗热茶吧!一文钱尽管喝的热茶哎!”
他们走得很着急,骑马的,阴天里卷尘。步行的,寒风里落汗。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的雀跃和脸上的狂喜,他们路过孟婆茶栈的时候,孟婆已扯破了嗓子去喊,但他们似乎根本听不见,当然,也没有人停留。
在这阴寒的冷天中,竟然没有人愿意为便宜的热茶停留,孟婆觉得这一切实在是不可思议,看着他们的行色,孟婆突然觉得他们现在更像一群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蚂蚁,然后变成饿极中嗅到肉食的豺狼虎豹,但他们明明是双脚走路,有鼻子有眼的人,明显,热茶不是肉食,所以,没有人停留。
尽管没有人停留,孟婆还是扯着嗓子喊,因为这生意,已是她和她的孙女生存下去的唯一凭仗,活着,拼命活着,保持着希望。
终于,她的希望来了,希望只有一个,就是茶栈内现在唯一坐着喝茶的客人。
他是径直走过来的,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着急的神色,反而一副云淡风轻,他走过来以后,也不用孟婆招呼,自己就找了最靠路边的桌子坐下,然后掏出一锭雪花银,推到桌子中心,一句话也不说。
然后,孟婆的热茶就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了茶碗,扭转了身子,把右腿放到左腿膝盖上,面朝大路,手中端着茶碗,就这样一边看着行人,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手中茶,脸上莫名其妙地开始露出了笑容,然后是不屑,愤怒,最后变成了一声短叹。
“续!”他的嗓音厚实而有力。所以,孟婆倒茶的速度既快又稳。
“杏花!快些儿倒一壶新茶过来,快些哩!”
孟婆的喊声一落,从后面奔出一个少女,塌鼻豆眼,蛤蟆嘴,头上的发丝少得可怜,真是奇丑无比。
喝茶的客人转过身来拿茶碗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这丑陋的少女,他突然笑了起来,张口道:“你叫杏花?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名倒是取得妙极。”
少女羞怯地低下头,不敢说话,孟婆抢出一步,笑着说:“好汉爷请勿怪,我这苦命的孙女,幼年受难导致这副尊容,只恐惊吓了客人,请爷儿莫怪。”
“无妨,杏花,你过来。”
他哈哈一笑,摆手示意孟婆勿急,又招手去唤那少女,少女只好怯生生地近了他桌前,他指着匆行如蚁的那些人说:“杏花,你看他们,都要去寻宝了,你为何不去?”
“我...奶奶不许我去...我自己也不想去。”杏花有些颤抖吞吐。
“哦,你为何不许她去?”他扭过头来,看着孟婆,眼色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