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最开心的日子,那大概是八岁后那一天。我最记得,是李恒哥哥牵了匹马来。”
“我们三人自小相识,李恒哥哥与我们却不同,他出身武将世家,总会随着长辈外出,见到的新鲜事物比我多许多。”
那一日,李恒送了一匹马给她,也送了一匹给纪慎卿。
父亲总对她说,这不是女子该学的东西,俩人鼓励着她上马,她便在二人注视下跨上了马背。
骑着马奔跑在树荫下,这不比在闺房中读些无趣的书有意思。
若是,能像他一样去外面见见世面,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该多好。
可惜,她是个女子。
楚婉瑶说起这些事时,眼中满是向往。
她太向往北燕之外的世界了,只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只能待在这木栏隔绝的闺房中,学着相夫教子,读着女经。
楚婉瑶又说起,父亲和母亲相识在马场之上,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一眼看中在马背上昂扬潇洒的身姿,他说从没见过这么自由美好的女子。
母亲是个武将的女儿,身世虽然不如李恒那种世家优秀,倒也是一位忠将。
听说年轻时也有另一位男子仰慕她,那个人与娘亲从小一起长大,都是武将家的孩子。
可惜娘亲看上了她现在的父亲,嫁入楚家洗手作羹汤,父亲却又嫌弃她的无趣,三年后就纳了别的通房做小妾。
楚婉瑶曾经问她,那后来那个男子如何了。
娘亲说,当年他问过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去哪儿?
去荒北,那儿虽然荒凉,却比北燕自由。
她拒绝了那个男子,听从荒北回来的人说,那个男子一生没有成婚,也没有找过其他女人。
他在荒北扎了根,一生没有回到北燕。
也许是因为娘亲说的故事,她萌生了一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想法。
男人托关系带回来一朵花,她曾经见过。
那是一朵鲜艳的红花,很是漂亮。
小时候的她天真地问娘亲:“如此荒凉的北漠也能开出这么好看的花儿吗?这是不是那个男人骗你的啊?”
娘亲说,她曾亲自见过。
楚婉瑶离开后,琉儿就走了进来。
桌上的茶公仪挽没喝几口,琉儿倒掉茶水重新给她煮。
琉儿道:“她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公仪挽嘴角抿笑,没回答她。
她这几日一直在誊抄写东西,琉儿捡起落在地上的宣纸,入眼便是三个字:与妻书。①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②
这似乎是一封家书,刚开头的一段就感染了她的情绪,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下去才知道是一封以男性视角写给妻子的家书。
看那一段: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③
这里面字字真切,洋洋洒洒千百字,写满了对妻子的关心和不舍,对妻子的爱,对国家的爱和忧思。
她看了直接落泪,兴许是这一封家书写得实在太好了,她能感受到信中之人的情绪。
再联想到如今的情形,她似乎能明白小公主为何要誊抄这一份家书了。
「吾神,抄这些是有感而发吗?」
「读到这一段时尚未能明白他的心情,如今亲身经历了,倒也读懂了几分。」
纪慎卿一连几日没敢出现,直到封妃那日。
他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无忧殿外,随行的人群中有楚婉瑶,有李恒,还有不少官员。
屋外头下着大雪,公仪挽知道这一劫逃不掉也没磨蹭,拉开门走了出去。
为首的男人是纪慎卿,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圣旨。
对上公仪挽的视线,纪慎卿眼神闪躲了一下。
太监捏着嗓子大声道:“圣旨到——公仪氏接旨!”
纪慎卿带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羞辱曾经的公仪家,他要这些旧臣看着公仪挽,看着这个前朝公主是如何被羞辱的。
太监读完了所有字,抬着那两个大鼻孔瞪人:“接旨吧,公仪挽!”
她目光扫视一圈众人的脸,像是要把他们的神情都看透。
少女收回视线,淡淡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让本宫献上节目。”
此话一出,所有人愣住了。
他们看不懂这公仪挽在搞什么名堂。
纪慎卿也看不明白,他皱眉盯着少女的脸,找不出半分怒气。
这人被冻傻了么?
“本宫献上一出戏,霸王别姬。”
少女不知从哪拿出了剑,她舞了个剑花,动作十分漂亮。
纪慎卿后退一步,但一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人,她应该翻不出什么浪来,底气就足了些。
虞姬随项羽来到乌江边,她不愿一人独活,这出戏是具有嘲讽意义的。
在场的老官员也许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不管她再怎么舞戏,这出戏唱到最后也不会有别的结局。
无忧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别说鸟儿了,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少女的戏步走得很好,看得出来有练过,手腕翻飞,一个剑花接着一个,舞得煞是好看。
她跳的是虞姬自刎那一段,虽未唱,大雪中观看这一出戏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自刎…自刎?!
原本还看不懂这一举动的琉儿似乎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