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向师父辞行,言明下山报仇之意,令师父大怒,严禁我追随此举。”薛檀枞摇摇头,“门主听说后同样震怒,他说,‘白樱的武功练到当前的程度,道不是道,法不是法,前功尽弃也。’然白樱拒不听从劝诫,孤身一人穿边境、下江南,隐姓埋名两年之久,受尽辛苦,为的是我和她共同的亲人。袖手旁观,绝非亲人所为。此番前来,一为寻你,二为帮她彻底完成心愿。”
“白一赤九,天长无绝。”云漠光默默喃出这八个字,如同一句印在心里的魔咒,令她正视客观的现实——他是为柳白樱下山。满头思绪翻江倒海,肺腑间破斧沉船,浑身酸痛难耐不是滋味。她呆呆地盯着他的衣襟,抱歉道:“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薛檀枞怒道:“云小姐,短短片刻,你跟我说了两次对不起!你应当明白,以你的身份,要求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以后叫我漠光吧,这个比较容易做到。”云漠光忧伤的笑笑,有些无法实现的愿望,不说也罢。
薛檀枞喉咙一动,“好,漠光。此番下山,门主叮嘱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回家?”云漠光浅浅一笑,暗含无奈,“漂泊太久,好像只有云杉居是我的家了。”
“在兴庆,到底发生了什么?自那年秋猎一别,恍然三年已过。期间,我听说你与没藏歧订了婚,本是件与天同乐的好事,转眼间急转而下,你跳崖身亡。”
云漠光以一种淡定的口吻剖开血淋淋的真实,“命运弄人,秋猎道场大出风头,令萱儿的姻缘落到我头上。万念因此而起。没藏氏权势熏天,他的姑姑贵为皇后,想要攀附的家族不在少数。半年后父亲带我去宴席赴会,有人暗中设计令我酒醉,引皇帝内侄到我幡帐,意欲毁我清白,我醉酒下手不知轻重,失手伤人致死。为了保全家族,我不得已跳崖自尽,平息众怒。”
“是谁陷害你?”
“回过头想,可疑之人众多。千利神弦、卫慕莘?她们因婚事恨意泛滥,根本分不清。直到没藏岐和卫慕莘联姻,野利兄弟来追杀我,我才有了一点头绪。谁受益最多谁嫌疑最大。但问题是,没藏岐和卫慕莘怎么发现我没死呢?”
“悬崖下的那具尸体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就算再相像,总归是两个人,总会有蛛丝马迹。但最主要是因为——”他表情变得冷峻,“勒喜告诉我,有入境的宋人拿着你的画像在兴庆打听你的来历。”
“我的画像?”奇怪!倏忽,她想到顾晚晴的一句话,蒋术奇曾经画了不下十幅!
“用的是上好的生宣,久折不破。”薛檀枞提醒道。
倒是与蒋术奇的用料不谋而合,云漠光提心问道:“画像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薛檀枞有些犹豫,原本并不想交出珍藏的那张画像,那张他获知她生还的画像。看她执着寻求真相的样子,他从怀里掏出来掏给她,“就是这个。”
云漠光开起玩笑,“好在刚才眼泪没渗到纸张上。”纸张雪白柔韧,倒与梧桐谷的用材甚为想象,画法笔迹倒也相似。以她对蒋术奇的了解,几乎可以认定此画的来历。她百感交集,问道:“所以没藏岐和野利兄弟才顺势找了过来?”
薛檀枞点头,“来人秘密进入西夏境内,画像在兴州、庆州两地沿途散播,正好是没藏歧的地盘。以他的精明能干,定会察觉有异,复查尸身。勒喜为没藏歧当差,得知消息传信至天山,我依门主的嘱托在兴庆落脚。到了兴庆,果然发现这伙人,足迹遍布茶楼、马场、酒肆、寺庙各大场所,无不在打听关于你的消息,最终他们决意去贺兰山寻访调查。若你假死因此揭穿,伯宁家将都背负欺君之罪,后果不堪设想。对此,我不得不采取了手段。”
薛檀枞懂云漠光的人生底线。为了保护家人,她不惜背负罪责,不惜假死谢罪,不惜远离故土,怎么能因外人前功尽弃?
“去调查我的人,现在在哪?”云漠光声线变冷。
“死无全尸,我没有让他们活着离开西夏。但如今看来,我行事欠妥,没想到你与孟松承交了朋友。”
云漠光的心咯噔一沉,“他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