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家的脾气他可太了解了,现在说着是不在乎,等自己一会说出来的话要是真触到了他的霉头,自己难免又要挨一顿收拾。
“你你你……你这人咋这么墨迹呢!”
这仙家的口吻立马又变得分外焦灼,其实这要是搁在人世上,你要是没完没了地卖关子,我打不了就不听了,可是黄家人不一样,这些个家伙甭管是活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心性仍然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越是和他们卖关子,他们反倒就越是想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给弄明白。
而今梁布泉眼前的这个老仙就正在潜移默化地被梁布泉的心眼子给摆弄,终于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了不生气,就是不生气……大不了给你起个誓!要是我日后找你麻烦的话,就……就废了我两千年的道行!”
“这倒不用,爷!”
如蒙大赦,梁布泉立马就俯身拱手道,“咱就是想说,您都这么大的能耐了,为嘛还要把自己困在这个地方?不知道的人觉得您是想受着山神庙里的供奉香火,这叫鸠占鹊巢,狐假虎威……”
说到这,梁布泉有意地停顿了两秒,抬眼看了看正殿上头的老仙。一股无形的威压正在沿着那个黑影的周身开始蔓延,他也料得,这老仙果然是不高兴了。
“我我我……”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山神庙已经荒废了有些年头了,凭您的能耐一来根本不用借着个破山神庙来享受香火,您随便找个人当您的出马仙,都要比这来得自在逍遥得多!”
那股压在他身上的怒意,转瞬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他们黄家的人都是识夸不识骂,梁布泉早先听过不少折子戏和评书,这一手欲扬先抑倒是让他给玩明白了,他之所以要跟堂上的老仙弄出这么一手,实际上就是为了诱使这位老仙把藏在他心里面的,有关于这个空间的故事给说出来。
不说的话,普天下的野仙和凡人恐怕都得这么寻思他,作为一个把自己的名节身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仙人来说,利用误会无疑是对他们伤害最大的一个话术技巧。
感受到了老仙那头气势上的舒缓,梁布泉又紧着填了把柴火,“山神庙这老些年无人祭扫,多亏了您老仙在这,才没让那些个胡子给推了去。可是对于这外道修仙的事,老仙您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借愿还愿这种法子,是多少个大罗金仙都不愿意招惹的事。虽然这种方法的确对你们的修行来说大有裨益,可是牵扯的因果是非实在太多,多数的术道中人也都知道,这是朝着入魔方向修行的办法。跟您聊了这么长时间,我大概也能猜出来您老仙是个重情重义,善解人意,实情实意,春风得意的汉子,咋能被这么个小地方给困住,咋能就心甘情愿地要走这魔道呢?”
正殿上的老仙,叫这梁布泉给夸得有些飘飘然,可说至后面,笼罩在梁布泉周身上头的气息却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更加是没有悲伤。
这个区域跟黄三太爷所谓的因果、时间还有仙台多多少少会沾着一点关系,梁布泉被人当棋子太久了,也太想知道如何才能成为那个棋盘之外的掌棋者。他当然不能就因为这一点小麻烦,而就放弃了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怪相的好奇心,立马又是躬身施礼作了揖:“晚辈方才出言多有冒犯,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老仙见谅!”
“我……”
那正殿上的老仙,倒是没有梁布泉想象当中的愤怒,反倒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也不是有意过来的。”
“啥?”
梁布泉猛然抬头,“你的意思是说,您也是被困在这的?”
“一开始……我的确是被……被被被困在这的。我都忘了来时候究竟是哪个朝代的哪一年了,老子我本来是为了追一只耗子,稀里糊涂地逃到了这山神庙。那时候这山神庙还没有破败成那样,我呢,跟着那只东奔西窜的死耗子,一直追到了这山神庙的横梁上头。也是那阵子实在饿得发慌,咱老祖宗又交代过,没啥逼不得已的事,不能偷盗你们凡人的东西,饿得老子是眼冒金星,四腿发虚,一脚没踩稳,就掉了下去。”
“掉下去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他娘的好巧不巧地掉进了这山神像的破洞里头。这里头空啊,不光是空,还他娘的一丁点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想着,这要是时间一长,老子还不就得饿死在这里头?后来我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叮咣叮咣的磕头。”
梁布泉叹了口气:“这是香客再求山神老爷。”
“这庙荒了那么久,哪还有山神老爷下凡开恩啊!”
老仙也跟着梁布泉叹了口气,“我当时就想,反正自己也要死了,能帮一个是一个呗?山神帮不上的事,大不了就让我出面来帮他!这一晃啊,就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