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扬娓娓道来,这些事,仿佛早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停停停,快打住!我都听了上百回,耳朵都起茧子了!”钱大有一屁股坐到洋车上,截断古风扬的话,问道:“你既然清楚,那倒是说说,这七家武馆,都位于哪儿?”
不待回答,他自顾自得叫起来:“都在紫禁城啊,北平最贵的地儿!就你在清水巷的小院子,折了现后都不够买那里的半间茅厕!”
古风扬的脸埋得更深了,他沉默着听钱大有继续说道:
“武馆哪来的钱?自然是富人们送的!这年头,只要是有钱人,谁不进武行镀层金?以示自己学过拳术,是有本事的人了!”
钱大有的声音有些响,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
“而那些武馆呢,也乐得如此,办个什么三月必胜课,半年速成班,教的全是花架式,他们不教真的了!”
“所以啊,且不论你有没有钱送武馆、进武行,就算真得进去了,又能学到什么东西?”
“我必须进武行!”古风扬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咋就这么犟呢!武行摆在明面上的破事,连咱们这样的小人物都能够一清二楚,那背地里又得有多少龌蹉的勾当啊!”
“我必须进武行……”
“喂,你小子,有梦想是好事,但也得从实际出发啊。你说咱俩再干个几年,攒些钱,娶个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
钱大有之后的话语,古风扬好似听不清了,他又抬头望了望天色,神情很平静。
太阳依然没有冒出来,周围仍是灰蒙蒙的,风吹过,带来些许的凉意。
这股凉意,带着一丝仿佛是许多年前的彻骨的冰凉。
在那个冰凉的寒夜里,那个浑身颤抖着的人,用沙哑到极点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嘶吼声:“风仔啊,你答应我,一定要进武行!”
“放心吧,我会的……”
古风扬的嘴唇微微蠕动,说着低不可闻的话语。
蓦然,“砰”的一道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快活林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有两个人,并着肩,从中走出来。
两人都是青年,都还带有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都穿着上好布料裁制的雪白练功服,都套着一双黑布白底、镶有金丝边儿的洋靴。
他们走出门,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等看到古风扬和钱大有后,便不约而同地扬起头,斗胜的公鸡似的,迈开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是贵客来了。”
古风扬心道,他伸了个懒腰,手在膝盖上一撑,就笔直地站起来。
他向一侧的王大有看去,只见后者不知何时也已经从洋车上跳下来,正哈着腰,朝着不远处的青年点头,露出谦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