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杜宇飞自皇都一别后,陆沅芷常常会想起他,特别是方群玉离开后,她独自守在空闺之中,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她常想起他们初相识时的快乐时光,他是她心中总是唠叨着催人的杜鹃鸟,她是他心中自由游弋没有忧伤的鱼。那时的日子多么快乐,自由自在,没有忧愁。可是随着他一次次的离开自己,随着年龄的一天天长大,各种顾虑、各种忌讳、各种忧愁烦恼开始袭上心头。
陆沅芷理着心里的千头万绪,她有很多话想跟杜宇飞说,可不知从何说起。与分别时比,他瘦了许多,也显得更加苍老。但他依然不羁,依然如当初那般洒脱飘逸。也许正是他的洒脱,才不会为任何人所羁绊。他天生多情,但他的情却是那么分散,均匀的洒在了天地间。他爱所有的女子,不管是青楼女、民间女还是宫廷女,亦不管是今时女子还是前世女子。他一样的或尊重她们,或怜悯她们。他的柔情太多,却不能把柔情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或许一个人力量太小,承担不住他无限的深情。比如玉娘,在他深情的宠溺中早早逝去。
杜宇飞每天到衙署里点个卯就出来陪伴陆沅芷。沅芷因旅途劳顿,不愿意出门,所以他们就每天寻个酒馆喝酒闲谈,杜宇飞问陆沅芷了些他妻儿的情况。陆沅芷都一一回答。自杜宇飞离开后,杜宪因才华出众,又加换了新皇和其他人举荐,职务略有提升,这让杜宇飞非常欣慰。两人又说了些皇都里其他故人的旧事,和各自离别后的生活,都是一番感慨唏嘘。
在江陵盘桓的两三日,陆沅芷因身份的变迁,与杜宇飞交往有了很多顾忌,常常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单独面对面时,只能强找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杜宇飞依然如以前一样关心她,津津有味的听她讲路上的见闻和想法。问她住在客店冷不冷,沿途的食物是否吃的习惯。路上有没有遇到困难。听到陆沅芷路上遇到高兴的事,他开心的笑,听到她路上遇到艰难,就低头叹息。他还问方群玉对她好不好,婚后生活的快不快乐?那关切的眼神和语气,仿佛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子。陆沅芷的心情却很复杂,她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玉娘去世后,没有人在他身边贴心的照顾他,让她很觉心疼。有时她觉得粗枝大叶的他更像个孩子,需要一个母亲一样的女人照顾和安抚。而自己已为人妇,只能把对他关怀眷顾存放在心里。把万语千言都寄托于一杯酒和一个关切的眼神中。
想到已为人妇,想到方群玉,陆沅芷心里满是柔情,她的心嗖忽就从杜宇飞转到了方群玉身上,一下就觉得相思难耐,只想马上飞到他面前。在第三天的头上,沅芷就辞别了杜宇飞,继续南行。杜宇飞送她到江边渡口,看她登上客船,随一叶扁舟渐渐在江中远去,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从江陵出发,不日沅芷就到了沅湘。方群玉早已迎候在路口,远远的看到方群玉沅芷心里自是欢喜,她飞奔向方群玉,方群玉也含笑迎向她。往方家走的时候,沅芷看沅湘的街市,比她经过的很多地方都要繁华,人烟也较阜盛,方群玉告诉她,因为叛军虽然围攻过两次沅湘,却都没有攻破,所以沅湘城里没有被叛军掳掠。方群玉还给她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对行为的约束和礼教的规范要求比较严,要她在公婆面前说话做事,多加注意。夫人苏氏温柔贤淑,在她面前倒还可以不用那么拘束。
沅芷听了方群玉的话心里有些忐忑,她悄悄问方群玉,自己的衣衫和妆容是否整洁得体?方群玉看她身穿红色回鹘装,头上梳着回鹘髻,足穿翘头软棉鞋。头上玉佩珠缨金步摇,脸上化着艳丽的浓妆,贴着面靥,花钿。稍微皱了下眉。他说沅湘这边不比皇都,这里的人靠种田、栽桑养蚕、经商、烧窑、种茶维持生计,女子整日忙碌,大多都是素面朝天,沅芷这样隆重的打扮,在沅湘似乎不太合适。沅芷听了心下惶恐,她为了初次上门特意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难道竟会适得其反?她忙问方群玉怎么办?方群玉说回家看看吧,毕竟自己父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或许能接受她的打扮。
两人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几个穿戴整齐的人。正门不开,只有东西角门有人出入,两人进了西边角门,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在南大厅之后,第二道大门内一个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沅芷便知道这是内室。
两人进入房中,看正面堂上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夫人,上穿宽领对襟的大袖明衣,内束抹胸,绣花的披帛绕臂,下穿长裙,佩以蔽膝,缠枝花为饰,腰束长带,足著高头如意履。沅芷暗想她应就是方老夫人。
方群玉拜过方老夫人对沅芷说:“快来拜见阿娘。”
沅芷忙曲膝下拜。方夫人看沅芷浓妆艳抹,心中不悦,她对方群玉说说:“闻妇之道。以贞、顺、静、专为礼。若夫矜车服耀首饰。族出欢闹以饮食观游。非妇人宜也。”
沅芷听方夫人如此说,心下惶恐,不敢答言。方群玉看了沅芷一眼对方老夫人说:“阿娘教训的是,儿回去自调教她。”旁边苏氏见沅芷尴尬,忙笑着说:“陆小娘子初次进门,盛装拜见公婆亦是应该,请阿娘不要生气。”
方老夫人看着苏氏笑着说:“还是我家三娘懂事。”然后指着苏氏对沅芷说:“这是你家娘子苏氏。你要勤向娘子学习养蚕、抽丝、织布之类女红,恪守为妇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