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闻听承守真这么说先是一怔,片刻才回过味来,只是眉宇间还隐藏着一丝困惑,承守真见他二人若有所思,却也不着急说话,还是宗淑率先开口,
“惟公,莫非此事还涉及了大内之间的缘故?”
“世衡,这话便是我都不会提起,你们如何能妄自猜测?”
承守真轻描淡写间让二人茅塞顿开,只听他娓娓道来,
“清鹏,须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举或恶念,咱们说起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也不免惹起物议,更何况身为探事司的察子,何故无事献殷勤?便是那些银钱也值不得这好大面子,否则也该是那边直接来找到老夫才是!”
“话到这里,还没想明白吗?”
风鸣思索片刻,也是谨慎的回话道,
“如此说来,这梅儿吐露如此消息,不过是奉命行事,此人非惠国长公主莫属,只是清鹏不知其究竟作何打算,莫非太后那边?”
风鸣话到此处还是没敢说透,以他的性格能言及此处,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承守真不置可否,说道,
“天家无私,咱们做臣子的做事的道理就是从此着手,太祖铭刻与士大夫共天下,便是讲究个君臣一体又意味着君臣相制,所谓天家无私便是告诫士大夫,上下赤忱,内外坦荡。”
他顿了一下反问道,
“汝二人以为此可为否?”
宗淑摇了摇头,
“难矣,便是父子血亲,师徒同道,难免上下参差,各行其是,更何况如今朝堂局面,便是士大夫彼此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遑论内外同心同德呢!”
承守真依旧古井无波,继续说道,
“正因为道理与事实实在是天差地别,因此士大夫也是分星擘两,或如群星拱卫于太阴,虽有阴晴圆缺,昏昏然安常守故循规蹈矩,或如长庚前导于太阳,四时蹉跎变幻,昭昭然咸与维新不竭余力。”
“惠国多谋,女中豪杰,只是其见地也仅此而已,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宗淑若有所悟,
“莫非其本意乃是告诉惟公您,所谓欣欣向荣不过是臣子们的一厢情愿,天子亲政也不过是朝堂上又一番尔虞我诈,不如步伐慢些,反倒显出来朝野同心同德来,毕竟抑制侥幸,也是正人君子的夙愿!”
承守真冲着宗淑面色一嗔,
“这些话不许在外面说,”
又叮嘱宗淑道,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你是只落到了表面,能谋善断是好事,但是也要谋在关键处,断在适当时。便如此事,旁人才说罢,你二人便忙不迭的来寻老夫,可曾自己反复琢磨其中深浅,是否谋划可行手段?”
这时候说话就更像二人的夫子了,
“如今汝二人虽然年少,却已是经抚司幕府中人,便要在公私之上分个清楚,待人接物只要知晓公私之别,许多事便可知晓利弊所在。比如此事,汝二人若以为探事司密传此事乃是私情,那么行事只能隐私诡谲,即便一时畅快,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把柄交于他人之手罢了!可若是公事,为何不能光明磊落一切付诸文字?何必瞻前顾后,自缚双手?”
宗淑闻听此言顿觉得每个汗毛都支棱了起来,正襟危坐间便是这幽静的书房内,也免不了汗水淋漓下来,旁边的风鸣也是羞红了一张脸,冷汗也是沁满额头。
“兴哥儿,给他们一人一条冷帕子!”
承守真看对面两人这副模样,虽然神态依旧渊肃,但是言语也柔和下来,
“汝二人若是依旧不以为然,老夫免不了找来义薄云天四人来打你们一顿板子,若是真听进去了,接下来该知道如何做了?”
再看二人唯唯诺诺,却又说道,
“也莫要学那些庸官俗媚,甚至莫要学任何人为人处世的做法,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便是如此,你们二人只需按着本性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这条路乃是道,其余的不过是扶持你们走正道的术罢了,你们本来有着集真观的传承,心性修为都是上上之选,唯一缺少的也是令尊令师让你们出来体会的人间百态!”
最后也是点到即止,
“某这些时日便要升堂办案,你二人届时便跟着某的左右,实实在在通晓什么才是民生,什么才是世道!”
说罢,边将书信递过来,
“一封便让探事司察子递给惠国长公主,另一封交给祥守忠,他知道怎么办理!”
二人忙不迭接了过来,承守真又不免多说了几句,
“这羽循行乃是羽微行的胞兄,却与其弟性格迥异,若不是担心这羽微行拖累了羽氏一门才俊,某才懒得如此苦口婆心!”
二人才要告辞出去,却见正堂外有长随唱喏,不一会儿承兴往返回来,
“大哥儿,是嘉言来了!”
“引他进来吧!”
又对宗淑二人说道,
“你二人都端坐侧面来,取了纸笔候着,今日也算你二人听差办事了!”
他二人哪里有什么异议,都是端坐一旁如书吏一般。
不一会儿,公良吉符翩翩而至,到了书房也不觉得有甚拘束,只是看他二人端坐一侧,不免打趣道,
“惟公,怎么如此暴殄天物,用雏凤驭旄车恐双翅不张难企九霄矣!”
“不将他二人拴住,只怕飞上云霄却不知哪里还寻得见了!”
调笑他二人几句,才入了正题,原来公良吉符是禀告惟公,紫舒輈已经准备北行,前去迎接横玮与蛇氏一行,公良吉符又说道,
“虽然子行踊跃前往,只是他毕竟不是咱们经抚司的官员,是否学生一同前往?”
惟公正踌躇时,承兴又来报,
“大哥儿,杨钤辖领着雷、源二将请入见。”
闻听此言,惟公不由莞尔,
“这不就有了合适人选了?”
三人进来倒显得书房有些逼仄了,毕竟方寸之地,七八个人略显拥挤,尤其是夏日,更有些浊闷了,但也没人表现出不耐烦来,而惟公也无意换个地方。
经略安抚使的书房、三衙太尉们的白虎堂那都是一般官员不能踏足的军事重地,譬如承守真这看似狭小的书房,按着规矩也只有经抚司判官、参谋官、参议官入见,其余官员依着品级也只能在三堂唱名入见,低品官员连进入三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堂前院子内衙参而已。
因此,非亲近人便是绝无踏足这里的可能,而能进入这里,已经表明了与帅臣的远近亲疏了。
“宝臣,你与肃仪、玉端此时过来,可是有军情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