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爬不出来了,云乐舒扫视一周,见附近并无可攀引的棍子树枝,当即挽起袖子,脱掉鞋袜,利落蹚入渠中。
却没有注意到桥台上静静凝视自己的男人,那人如临风玉树,面容清肃,身上由内而外透出天家威仪。
那是图璧的君上——君亦止。
公主君亦萱自小娇惯,爱猫在宫中走丢,非要他遣侍卫搜寻,侍卫遣了,那畜生却至今找不到。
他被公主缠得烦躁不堪,只好出来避避,不经意行至此处,偶见此处菡萏开得正好,便驻足观赏,不料却见到眼前女人救猫一幕。
他负手而立,一双漂亮的瑞凤眼深如湖海,尽是打量,觉得菡萏渠救猫一幕颇有意趣。
“君上,那正是公主的爱猫滚滚,奴才这就去......”近侍李怀贤跟随在君亦止身后,话说了一半,见他剑眉皱了一皱,似乎责他出声聒扰,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六月正值盛夏,入水一瞬,却还是冷得云乐舒直打哆嗦,打了一个喷嚏。
她抬起左手手背揉了揉发痒的鼻尖,手背上那朵纹刻上去的木樨花刺青在阳光和水珠的折射下闪着光芒。
君亦止的目光在那奇特的刺青上流连,只觉玉手刺青,在此时也当得起一种独特的美。
那年云乐舒与云浈下山游玩,错过入城时间不得不夜宿山林之中,半夜受狼群围剿,云浈为护她挡在前方,一时僵持不下,其中一头饿狼突然从侧面攻击,情急之下她飞身将云浈推开,两人滚至坡底山洞之中才得以逃生。
但她的左手却因此留疤,云浈满心愧疚,她倒是满不在乎,油嘴滑舌道,“这疤因师兄而生,不如由师兄刻成木樨,也好叫师兄生生世世都欠着我。”
云浈就果真一笔一划为她刻下这株韶华,数片墨绿小叶椭面端尖,对生而展,花生叶腑间,花冠合瓣四裂,像簇放的小金穗子,十分可爱。
云乐舒一只手将猫捞至胸前,另一只手则轻轻拨开遮挡视线的荷叶,缓缓凫水,费力地朝岸边游去,口中不忘感慨狸奴肥壮,“你果真极重,难怪你爬不上岸......”
猫儿受此侮辱气得喵喵直叫,云乐舒忍俊不禁,假装松开手吓唬道,“你骂我?那我不救你了。”
刚一抽手,猫儿“喵”的一声呜咽,用爪子死死倒勾着她的衣裙,垂眉耷眼,一脸“我错了请原谅我”的表情。
云乐舒畅然一笑,这才抱紧了它,“谁家能将你养得这般肥美......多少是有些养猪本事在身上的。”
上了岸,云乐舒双手叉着猫的两只前爪,往外甩了甩,登时水珠四溅,而后还是嫌弃脱水脱得不彻底,干脆把像拧湿衣一样把猫用力拧了拧。
某猫瞪着圆碌碌的猫眼,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自己......
君亦止向来笑比河清,此刻肃冷的脸上竟也生出几分笑意。
李怀贤抿嘴憋笑,暗道: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如此对待公主爱猫?
嘴边仍噙着笑,君亦止问道,“她是哪个宫里的人?”
“回君上,此路只能通往清风斋,想必是那里的宫人。”李怀贤道,那女子打扮素简,衣着陈旧,发髻上也没什么钗环装饰,看着像是个宫女。
君亦止远远盯着那低头认真为猫拭干毛发的女人,打量她身上那洗得发白的衣裙,略有些惊异。
那衣裳显是主子的形制。
“清风斋住的是......薛家的那个弱不禁风、百病缠身的二小姐?”君亦止想得有些费神。
宫中是有两位嫔御娘子,一位陈氏一位王氏,他偏却对这位没什么印象,他想了会儿才依稀回忆起来。
是了,这位便是他初登基时任性纳为夫人的薛家次女,当时只为惩罚薛家,打击前太子君亦荣,他连她面都不曾见便将其赶到了清风斋,可谓厌弃至极。
可说到弱不禁风,眼前那浑身湿答答却还神采飞扬的女人哪里来的弱不禁风?
君亦止心下萌生了一丝疑思。
“回君上,正是。”此时背对他们的云乐舒正费力拧干裙摆,顾不上拧干衣服里的水又把猫儿抱入怀里轻轻揉搓,还朝猫身上呼热气。
猫儿很享受地扭了扭脖子,惬意地在她胸前磨蹭。
沉默少顷,君亦止道,“将猫送回公主殿,公主诞辰过后挑些赏赐送到清风斋去。”
话毕人已经抬步离开。
李怀贤领命,从桥上走下,朝云乐舒走去,公主因爱猫滚滚走失已经快上房揭瓦了,还是尽早将猫送去为妙,“这是公主的猫,本公公奉命送回......”
话未说完却在那人转身之时吓了一大跳,先前只看得到她的背影,瞧她倩影幽幽还以为至少是个小家碧玉的货色,不料......此女面黄似蜡,瘢痕一片,眼睛肿似杏子,实在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见他一脸鄙夷,云乐舒本想理论几句,想起师兄吩咐不可节外生枝,于是垂首应是,把猫还了回去,大步流星回了清风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