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均匀地呼吸着,吃罢了她方才顺手给它拔来的草叶,看起来舒服惬意得很。
她啃着干巴巴的饼子,只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不由得与它低语,“这样凄凉的场景,也只有你能如此安之若素了......”
年初二马上就要过去了,家家户户围炉笑谈,一片温暖欢乐,她却只有孤身一人,且流落他乡,在无边的严寒孤寂里苦熬着。
若是师父还只是师父,师兄还只是师兄,紫璃也还未成为北平王侧妃,现在他们四人应该正在百灵山中闲话家常、欢笑连连吧?
一夜孤冷,霜寒露重......
天才微微亮,云乐舒睁开眼睛,伸手揉揉酸痛的腰肢和肩背,欢快地与马儿说道,“小马儿,咱们要进城去啦!”
大年初三,许多勤劳的商贩已开了市,早早拉车挑担地入城去了,云乐舒便混在其中。
虽还是被抽检了籍契,但守卫一见到籍契上盖着的户部印章,便也无甚可疑了。
云乐舒暗喜,“这籍契果真是好用。”
她先到路边小摊上吃了碗面,再寻到一家药馆请其代煎一帖桂枝汤,也不再让郎中把脉了,恐又露出女子身份。
她趁药馆煎药时,又到隔壁成衣铺子去买了身麻布袍衫换上,还特意买了件夹绒的中衣穿在里头,结心扣依旧被她仔细地缠在窄袖中。
她寻了一个钱庄,拿一张银票去换了些碎银和铜板,又将剩余的银票和换来的碎银铜板分了不同几个地方仔细放着,就怕被人偷去,她如今可指着这些钱过日子。
到药馆饮了药后,她又找伙计要了些药渣和平日里给病人包扎用的布条,方寻了个僻静无甚客人的客栈下榻,好好儿洗了个热水澡,又将用药渣泡过的布条将左手手腕处严严实实包扎了起来,伪成手腕扭伤状,这样亦能掩人耳目些。
她想了想,又在脸上涂了一层徐娘粉,原来那张本就蜡黄的脸又多了一片黄褐色的斑点,眼下及额头还有些瘢痕,使人见了便觉得她是个沉痼已久之人。
她再往头上戴了个黑幞帽,才打量了自己这一身,心想哪怕是师兄与她面对面撞上,亦难以认出她来。
这么一修整,她才放下心来,安心地躺下补了个觉。
接下来一连数日,云乐舒深居简出,除了夜间会到街市上去看看那公告栏上是否贴了缉拿告示外,便是到医馆去等伙计为她煎的药。
虽然未见告示,却隐隐觉得这里的人对外乡人有些警惕,她想不通为何那莲儿分明说官府的缉捕令很快便要传遍全国,算时间也该传到沪西了,可这里的告示栏依旧未曾更新。
保险起见,她不敢急于出城,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地逗留些时日,待元宵节时,趁着出入城的高峰混出城去。
而君亦止那边似乎真的认定她会走沪洲那条路。
她既费了些时日制造出这假象,便得仔细着,决不可在沪西暴露了踪迹。
这日,她正往药馆去候最后一帖药,一边感叹自己这场风寒终于算是好透了,却在窄巷被一年轻的女子拦住。
不知那女子哪来的胆量,竟直直扑过来,一副欲将她擒住的样子。
云乐舒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不开眼的劫财小贼,竟连她这一身褴褛的穷酸人士都不放过。
她半分不把那人放在眼里,三两下便把那女子制住了。
“出来打劫,不会点功夫可怎么行?”云乐舒反扣住她的手,将她压在墙上,讽刺地笑。
“我......我不是要打劫。”那女子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去。
“那你这是做什么?爷哪里得罪你了?”云乐舒喉间用力,使自己的声音多了几分粗犷。
那女子又用力扭了扭身体,说道,“我观察你好几日了,你分明就是个女的。”
云乐舒瞳孔微张,愕然道,“你观察我?你观察我作甚?”
云乐舒马上回顾起她这几日可有什么行为举止露出马脚引人发疑的,并没有啊,她自问自己足够谨慎,怎会被她轻易瞧了出来?
“你放开我......”那女子被钳制得死死的,羞愧地咬了咬唇,只觉得自己没用。
云乐舒用力扭了扭她的手,恶狠狠威胁道,“说!为什么观察我?不说我便将你的手拗断。”
那女子呜呜哭了起来,不知是痛哭的还是被吓哭的,“我在梁记米铺掌柜那里看到了一个悬赏令,你的身形与那悬赏令上画着的女子实在太像了,你又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还常躲着人走,所以我一开始便注意到你了,若你真的是画像上那个女子,我便能凭此情报换得一两银子,若能将你捉住,又可再得一块黄金。”
她方才本想扑倒她,扯开她手上的布条,看看那里面是否藏着一个银镯,没想到她竟然会武功,三两下便把自己制住了。
云乐舒心下一沉,继续问道,“为何悬赏令会在米铺公示?是官府的悬赏令吗?”
女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应该不是吧......那画像上并未加盖官府的府印,只落了一个‘引’字,它为何出现在米铺,我真的不知。”
云乐舒思忖片刻,便有了些猜测。
后妃失踪本就骇人听闻,更何况是即将成为皇后的后妃,若大张旗鼓地全国缉捕,必定引得天下人议论纷纷,甚至使皇宫卫戍遭到质疑,严重的,可能还会引得刺客奸细之流虎视眈眈。
所以君亦止想抓她,只能让人暗中巡察,不敢明着来。
难怪出入城时亦未见任何公文告示,守卫亦只对外道抓捕逃犯,再不言其他,至于这米铺及落了“引”字的悬赏令,应是闲引阁的人吧。
她曾经不止一次听君亦止与逐玉提起过闲引阁三个字。
君亦止命闲引阁的人来抓她,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闲引阁的办事效率竟比官府要高,并且阁中势力可能随隐于市,使她难以分辨,比如米铺、樊楼、教坊之类的地方,这点真叫她防不胜防。
她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才又问道,“你可把我的事告诉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