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造了回廊九转,白石筑栏,雕画精美,可通往来处,亦可达湖心那方朱梁绿顶的幽幽小亭。
云乐舒蹀躞信步,不经意地绕过,往挨着院墙的湖石假山走近。
文心提醒道,“娘子,前面是榆叶梅林,现在正值花期,花香浓郁,恐致不适,若是赏景透气,不若往北走,那边有待霜亭、远香堂、塔影亭、小苍林等。”
云乐舒却有些惊喜地说道,“无妨,我自南边来,从没有见过榆叶梅,陪我去看看吧。”
她确实从没见过这种花开时的盛况,更何况这是一整片的榆叶梅,所以她眼里的惊喜是真切的。
文心文欢见她确实很想赏梅,便也由得她去,心下却倍感稀奇,她们从没见过被主人掳入府中还能这般安之若素的,刚到别苑就又要沐浴又要用膳,一大早竟还有闲情逸致游园。
之前她们也伺候过一两个被主人带回茶楼的女子,不是寻死觅活就是哭天抢地,过了好些日子才认了命的。
可这位却似个没事人一样,倒不像是被掳来的。
果真还未走近便闻得一阵香气袭人。
放眼望去,足足有十来棵树干粗壮的榆叶梅树,枝干纷纷往上伸展,交叉纵横的无数灰褐枝条隐在簇生的花群之内,几不得见。
那漫无边际一般的红色,嵌在嶙峋怪状的湖山假石里,又伴着清溪泻雪的潺潺水色,着实叫人迷了眼。
“这花海是不是很漂亮,像仙境似的。”云乐舒掌心托着一朵落花,笑着问道。
原来她在书中所见的榆叶梅图与真实的模样还是有些细微差别的,真正的榆叶梅,花形更簇拥也更饱满些。
文心文欢看着面前的花海,看不出什么惊艳之处,这种花树在金陵一带到处可见,不知道这位娘子为什么这么喜欢。
云乐舒见她们移了目光,便悄悄地观察起周围。
那高墙,若是不借助外力,凭她自己定然是翻不过去的,可墙边挨着假山和树,借力一跃却没有什么问题,一里外有护卫站岗,应该也不妨事。
最大的问题就是眼前这两个婢女,她们是练家子,武功在她之上,她又身无别物,空手相搏并无胜算。
想到这里,她不禁后悔没有听云浈的话好好练武。
晨风微拂,吹得她的帔帛轻轻晃荡,她用手轻轻压住,以防帔帛随风飘走。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对策。
她悠悠走到湖边,悄悄放开压着帔帛的手,等着一阵风来。
“哎呀!我的帔帛掉到湖里了。”她故作惊讶地抓着文欢的手,指着掉入水中的帔帛皱眉道,“我不会水......你们谁帮我捡一下?”
文欢便招手引来附近站岗的那名护卫,叫他下水去捞。
待他下了水,云乐舒便趁文欢文心二人不备,用力一推,把她们推进了湖中,自己则飞快地往榆叶梅林跑。
湖边垂满薜荔,又水草丛生,很不容易脱身,文心文欢一边大喊支援,一边费力爬上岸来。
云乐舒一个阔步翻上假山,又借假山跃上高墙,正欲纵身飞下时,顿感后背一痛,一时手脚无力,跌下墙头,被赶来的护卫接住。
该死!竟然用对付闲引阁小兄弟那招飞钉来对付她!
微风起,抖落花瓣纷纷,吹过湖面,拨得渌波微澜,文心和文欢衣衫湿透、淌水如流,面带愠怒地瞅着云乐舒,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风儿刮过,文心首先打了个喷嚏,文欢漠然道,“把她送回房间,拿绳子捆起来。”
云乐舒此刻却连站也站不稳,狠狠给了抓住自己的护卫一个眼刀子,才被扛在肩上送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回头一看,见文心文欢两人衣摆还抖抖擞擞挂着一些薜荔和野草,下意识地想笑,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凶多吉少,又笑不出来了。
日中时分,日头高悬头顶,遍洒金光,金陵难得这样晴好的天气,出街之人便比平日多了些,金陵第一茶楼也比昨日更加哄闹。
许多人因贞娘今日不曾露面,怨声渐起,吴娘子一大早便直奔金陵第一伎坊花辉院而去,重金聘了花辉院的头牌赛貂蝉来楼里献艺一日,才堪堪安抚了众多茶客。
赛貂蝉抚着琴,时不时地往客座抛媚眼,惹得茶客眉开眼笑,岳暻从头房踏出,远远便听见琴声鼓奏,热闹至极,抬头看了看檐外的日头,顿了顿,对流川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吴掌柜远远迎了上来,作揖道,“景公子,您的车马已套好,随行之物亦一应为您放到车里了。”
岳暻微微点头,客气回道,“多谢。”
吴掌柜恭谨有礼地摆手送他出楼,“景公子,若下次再来金陵,欢迎您随时来楼里品茶,您的头房咱们会时刻备着。”
这样豪气的客人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来一次便能抵楼里一月的盈余了,且他这样省事儿又低调的,更是少之又少,吴掌柜看着他高大贵气的背影上了马车,心里一阵不舍。
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在城东的渡口停下,漕运繁忙,来往船只无数,卸货搬货的杂工来往奔忙,人声鼎沸。
岸边泊着一艘中型的货运船只,附近有人手看管,岳暻径直上了货船,走到隔间的塌上坐下,流川则留在船厅。
船老大掀帘而入,向流川行礼,禀告道:“大人,今日负责押货交活儿的只有文肃之子文渊,其父没有来。”
船老大和船上十几人均是随他们从岳国来的,都是自己人。
流川问道,“货还有多久才到?”
“文渊先前已派人传信,大约还有一刻钟便能抬货上船,再行验货。”本该是先验完货再抬货上船的,因他们购入的是图璧明令禁止民间私相买卖的铁器,虽然这批货数量不多,却还牵涉图璧官商私矿私造之事,便不能大张旗鼓地验收,须得隐秘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