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棒训狗◎
刚一进门,便陡然被人卡住脖子,盛欲根本来不及半点防备,脊背登时涌动潮热薄汗,整个人毛骨悚然地紧张起来。
头顶施落高大阴影,惊骇中觉察到身后男人的贴近,一手掐着她的动作迫使她身体后仰。
这个姿势,有种灾难性的被动。
她必须屈从对方的力道向后弯折,失去反抗力,暴露脆弱,像只被轻易玩弄的鸟儿,颈侧纤细血管失守在他掌控下,只要他稍稍收拢五指,就能随手将她扼杀。
“江峭!!”急切中,盛欲艰难喊出他的名字。
仿若放空后被叫醒,江峭刹那里恢复理智,偏头低眼,仍然将人控制在身体范围内,没有完全放开她,只是些微松动指力,眯了眯眸子,涩哑嗓线落在她右耳侧畔:
“怎么是你?”
极度紧绷的情绪令肾上腺素迅疾飙升,血液似滚水翻跳沸腾,让她奋然挣脱桎梏,就近向塑料袋里摸去,摸到一根最趁手的旺旺碎冰冰,猛然抽出照着他的脸狠抽过去。
“犯什么病啊你!”女孩手持冰棒,指着他骂得恼火。
盛欲手下没留情,长棍冰棒被她握住当作解气工具,挥击的力度不算小,下一秒便在男人的侧脸颧骨上留下一道十分明晰的划痕。外包装的锋利边角,甚至割伤了他冷调白玉般的脸颊,顷刻洇渗鲜红血迹。
浅青旧淤之上,又添新伤。
江峭被她抽打得偏开头,一时没有动作。
似乎被训老实一般,他抬起手,修长指腹随意拭掉脸上血渍,低睫瞥了眼,随即目光一挑,歪着头掀眸看她,薄唇缓缓勾弯弧度。
全然不在意脸上伤痕,江峭眼梢微扬,笑意挑深,凝着她倒退两步,坐在身后椅子上,抬膝叠腿:“开个玩笑,吓到了?”
“你说呢?好笑吗!”盛欲懒得理他,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原来是被高烧封印了,有点力气就开始犯浑。”
高烧么?
难怪一觉醒来头痛欲裂,记忆像出现断层,仍停留在跟那帮人在巷子干仗的画面。
没有搞懂当下境况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盛欲,引起了他警戒性的阻击。
所以他并不是被训老实了,他不过是被盛欲手中那根冰棒抽得彻底清醒了而已。
盛欲撕开碎冰冰外包装,掰开两瓣,塞进嘴里边嚼边骂他:“早知道差点被你掐死,就不该捡你回来,管你死活,让你自生自灭……”
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没由来地猛然凑近他一些,若有所思。
“嗯?”江峭从她手里抢过另一半冰棒,懒洋洋靠着椅背,恹恹撩她一眼,“怎么不接着骂了?”
“江峭。”她又一次叫他,然后出其不意地,问他,
“你为什么自杀?”
“自杀?你说我么?”江峭仿佛听到了什么过于荒谬的乐子,低淡嗤笑一声,神色未变,“这算是你回敬给我的玩笑么?”
“为什么?”盛欲却表情认真,重复发问。
被他掐住脖子时,扼喉的窒息在某种程度上很像被人一头按入水中,这让盛欲恍然惊觉,人类趋于求生的本能压根不为自己所控,必定会挣扎。
可烟花秀那晚,江峭就那样躺在泳池底,任冰冷水流侵蚀心肺,浸没感官。
浅水区水位对他的身高构不成威胁,但凡他还有一点求生的本能,都不会泡在水里那么久,反而应该挣扎着站出水面。
所以他是在跟自己的本能抗争吗?
才会选择这样残暴的自杀方式。
所以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求生欲吗?
“大早上有你逗我开心,感觉还不赖。”江峭咬了几口冰,扬手,隔空精准丢入垃圾桶,之后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桌上的机车钥匙在掌心掂了掂。
“我不会死,因为还有该比我先死的人。”
浑不着调的男人,此刻声音竟着色两分诚恳,他在这里停顿,低笑了声,半弯下腰,蓦然贴近她:“所以,我会非常惜命的。”
见他要走,盛欲瞬间忘了上一秒谈论的生死话题,跳起来迅速小跑过去,先他一步挡住门口,下颚微仰,警告性地眯起眼盯他:
“忘了我的规矩?”
江峭:“?”
“说谢谢!”
她的语气是气沉丹田的严肃。
好歹替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就想这么走了?
决不能便宜了这家伙。
江峭单手插兜站在那儿,视线裹住她,不露声色地看着她,半晌后,倏然朝她迈近走去。
盛欲不懂他什么意思,身体反应却够诚实,随他愈发抵近的动作,她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被他挤向了门口角落。
再次被他身体笼罩那刻,盛欲很快后悔了。
不该多余招惹他的。
毕竟这个男人喜怒无常,脾气一会儿一个样。
盛欲汪着水的一双剔亮眸眼落染机警,满脸防备地瞪着他,这时,江峭忽然有了动作,从裤兜里抽手出来朝她伸去——
盛欲几乎下意识双手捂住自己脖子,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率先大声质问他:“江峭,你敢再……”
掐我脖子就废了你。
可她话没说完。
“该怎么谢你好呢?”抬起的那只手,最终抚落在女孩头顶。
又被他摸头了?!
盛欲手忙脚乱地去挡。
不同于上一次的轻柔抚触,此时的江峭虚眯着眼,手指陷入在她的白金短发里,发丝在他坏心眼的摩挲下被揉得微乱,唇角笑意戏逗玩味,叫她,
“呆、头、呆、脑,小白毛。”
???
呆什么东西?
小什么玩意?
盛欲忍无可忍,一把打开他的手,张口就要骂:“你他妈——”
可那男人只留下一声慵懒轻嗤,单手借力一撑,直接翻窗户跳出去,闪瞬便人影消失。
“……你个混蛋脑子被烧傻了!!”
熬了个通宵,大早上又跟江峭那鬼人生一肚子气,幸好这天盛欲没课,否则耽误上课却帮了个白眼狼,她会拼死找他干架。
回到宿舍,手机开静音,一觉睡到自然醒。
再睁眼时,已经是午后三点,盛欲迷迷糊糊摸来手机翻看遗漏的讯息。当目光瞥及一通未接来电时,她旋即一个激灵儿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清清嗓子,指尖点触屏幕,回拨过去,电话在三声后被接通。盛欲轻敛长睫,唤了对方一声:“外公。”
……
父母去世后,盛欲跟着外公长大。
身为某健康集团科研院琅溪分院的院长,半生心血都奉献给药物科研事业,加上老爷子本身脾性端肃寡言,除了节假日盛欲会回家短住,平日里祖孙两人鲜少有往来联系。
挑了件青灰毛边小香风外套,内搭白衬衫,衣领纽扣系得规规矩矩,惯常喜爱的热辣短裙短裤换成修身牛仔裤,严密束勒女孩一双纤靓长腿。
同时卸掉身上所有个性张扬的配饰,甚至翻出压箱底的黑长直假发,盖住一头扎眼的白金短发。
一番装扮,见到外公邓正恒时,俨然是一位乖巧清纯的女大学生。
“外公,我们这是去哪里?”车上,眼见司机将车开上盘山公路,坐在副驾的盛欲忍不住疑惑,回头问道。
她怎么不记得家里还有亲戚住山上?
“小苍岭。”后座传来外公邓正恒的声音,告诉她,“今天带你去见个人。”
小苍岭。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了。
小苍岭山脚下的江畔。
她早上让代驾开车来过这里,来接那位发烧还钓鱼的、该死的疯男人。
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真够晦气的。
在心里翻来覆去把江峭吐槽八百回的功夫,外公的私人司机已经跑完整段山路,依照路牌标识一路驱车驶入山顶私家车位。
一下车,盛欲简直傻了眼。
这究竟是哪家哪户豪门的派头,车位区比她同学家的葡萄种植园还大几亩,每行每列车位上都停满各式跑车、豪车、机车,说是半个奢贵车展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