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
三字落尾,江峭就垂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什么鬼啊。”盛欲只当他是耍酒疯,还是决定先回去找找鱼竿。
待她蹒跚地走到门口,没发现正走出来的小黄毛和锡纸烫,也没有看见自己进去之后,这两人径直经过躬身不动的江峭身边时,狠狠将他撞倒在地,旋即扬长而去。
里面,盛欲借着闪烁刺眼的灯光,找错好几次位置,推开数不清的搭讪者,终于回到了刚刚和江峭坐过的卡座。
醉意昏沉,就算理智尚存,也难以保持平衡。
她干脆趴在脏兮兮的地上,眼睛靠近去搜寻,看不清的角落就用手一寸寸去摸。
终于让她在卡座底部找到了,混乱中被人踢到缝隙里的鱼竿。
“哈哈哈哈!”她一个猛子爬起来,像个胜利者一样高举着这柄鱼竿杆,昂首挺胸,扭着狂狼的步子,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向外走去。
当她冲出跳动的噪音,重新回到清冷的夜色里。
她看见男人一手插在口袋,背身孤寂地,站在白炽光路灯下。
听到脚步声,江峭回过头来看她。
黑色破领款大t,衬得他皮肤冷白,碎发随风翩舞,眼尾似被夜风催上一抹浅红,神情是无可沾惹的干净寂寥。
即便他孤清克制,声色犬马的酒意还在他脖颈、耳后留下不可掩饰的潮红。
借着酒劲,盛欲天马行空地想:此时此刻的江峭,好像和刚才变了个人一样……
又好像是应验着她的想法,
江峭抬手,曲指于鼻梁做了个上推的动作,摸到空空如也的山根时,他怔然一笑,音韵温柔:
“好像忘记戴眼镜了,可以靠近我一点吗,盛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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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被周围人称以“沉默的天才”,到16岁时,江峭自杀了。
但那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没能成功死去,反而失去记忆,活到现在。
重获意识后,他从手机日历中发现,自己的年龄来到了23岁。只有身体长着成熟的样子,而生活息息种种,都陌生无比。
那么这几年里,谁在代替毫无生欲的江峭顽强活着?
酒精麻痹神经令意识失灵,剥离现实,头晕目眩的断裂感让盛欲脚底虚浮,迷蒙中只听见江峭要她靠近。
她难得听话地“哦”了声。
挪步朝他走近,不料脚下步调踉跄错绊住,怔忡间盛欲来不及稳住身体,将要跌倒的一瞬,江峭迅速伸手,更快一步扣紧她的细腕。
“好久不见。”他低眸看她,音线透着哑。
哈?有很久吗??
“你喝傻了?我们才分开不到十分钟。”盛欲茫然抬起头,也没在意,把一直攥在手中的鱼竿拿给他,“给,你的鱼竿。”
江峭扶她站稳,之后礼貌地退开半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鱼竿上,没出声,眼底划过两分思虑。
上一次醒来时,因为对自己的人格唯一性产生怀疑,于是按照习惯,去江边钓鱼,同时静下来思考,可是中途又陷入昏迷。
再次睁眼,此刻,却站在这里,穿成这副德行,喝成这个样子。
长指揉按两下眉心,“原来它在你这。”他答得保守。
“对啊!我刚才还给你,你还丢开,一副失忆的样子,现在认出来了吧!”
眼前还是天旋地转的失真感,盛欲左右晃悠两步又险些摔倒,索性一把捉住男人的手臂,本意想借力站稳,谁知腿上一软直接摔进他怀里。
她撞上来的力道不管不顾,不算痛,但会引发些微难以言喻的麻意。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如酒精在血液里横冲直撞,摇碎理智,不得停歇,牵动思维发生惑乱那刻,江峭感觉到头脑昏沉,深喘了下,手掌顺势落在她的腰上。
这次,却没有很快放开她。
他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我今天,就是为了还你鱼竿才来的。”
“为了我么。”他仔细品味这句话。
作为脑科研究者,他合理怀疑,七年前决然赴死的极端心态下,意识自我分裂出了另一个“江峭”。
而他对另一个江峭,一无所知,昏睡后的记忆也完全没有。
不过没关系,
这里有一个鲜活的、漂亮无比的线索。
“所以,你来还给我鱼竿,而‘我’却带你喝酒?”
江峭很快做出推论。
“没错没错!都怪你!”提起这茬盛欲就来气,摇摇晃晃地大声控诉他,“玩骰盅疯狂劈我,玩纸牌也是我输,连划个拳你都不让让我,就算你装好心故意给我放水了几把,可是为什么你喝酒跟喝水一样面不改色?”
看来,“他们”玩得很开心。
“抱歉,我不对。”他缓慢收拢指骨,单手掌控她盈软纤弱的腰肢,道歉的话音看似平静又真诚,向她检讨,“是我不懂怜香惜玉。”
可凝视她的眼神却漆燃幽晦。
原来平静是表象,真诚是虚伪,喑沉不明的眩光窝藏在他眸底,名为不甘的醋意。
他的口吻与神色全然割裂。
这让即便醉意醺然的盛欲也觉察怪异。
“怎么回事,狂出天际的江峭居然在跟我道歉?!”盛欲惊诧地眨眨眼,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又傻气地摸了摸自己的,一脸不可置信,“又发烧啦?”
唇角笑意微深,拉下她的手,江峭抽身放开她,嗓音温柔地问:“困不困?”
他循循善诱的语气更像是某种心理暗示,带有引而不发的倾向性,催动她,绅士有礼地邀请她,
“想不想去玩下半场?”
他想,既然上半夜有人带她疯玩,那么后半夜,就由他来发挥吧。
“你请?有这种好事??”又喝又蹦一晚上,这会儿连酒气都没散,盛欲当然是不困的。
不仅不困,还很兴奋,
“正好最近赶参赛稿天天失眠,腰酸背痛浑身都累,要是能做个足疗做个按摩,估计会爽翻天!”
……
癸玺】顶奢养生会馆。
暖室包厢,灯色盈幽黯荡,似浓蜜粘稠泛黄。有随风飘袅的熏香,轻悄抽丝,流放出雨后融融的金桂花香。
桂花香氛里,潜藏着一缕冷调的清霜茶香。
窗边明亮度不够,茶区陷落黑暗。
江峭临窗浴在昏淡光影中,抬膝叠腿,默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安静悠闲地品茗,冲茶手法娴熟又从容。伸缩鱼竿横放在腿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散漫点触着。
好像,无论窗外斜挂夜幕的月光再高洁,再美好,都不曾分走他半寸目光。薄透白瓷缓慢转玩在指尖,江峭坐在那里,掀抬眼,凝定在不远处的按摩床上。
耳边,尽是盛欲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我不痛!放肆来!”她眉尖紧蹙,嘴硬着却快痛得喘不上气。
身强力壮的女技师应她要求加重力道,面上有些担心:“小姑娘看着不太受力啊,脸都憋红了。”
盛欲牙关咬紧:“没有……我、啊!!我是热的。”
江峭凝神听了半天,觉得有点好笑。喝完手中最后一口茶,他放下盏盅,起身不紧不慢地迈步朝她走近。
眼前恍然遮下暗影,盛欲不自觉止住痛呼,愣了一下,趴伏在床的姿势让她猛地抬脸,视觉中却只有男人那双长腿,以及,一下下敲打腿侧的细长棍子。
她极力仰起头,看到江峭正站在她面前。
朗润眉目溶落着浅薄月色,似名士风流的贵公子,斯文矜倨,端方出尘。可眼波却是深沉,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睥睨她的视线阴晦,令他整个人都浸泡在说不出的神秘与孤郁气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