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五哥我们都懂的。”有那油滑的小摊贩便出声巴结。
李小寒看着那麻五离去,心里挺费解,麻五离去的时候,那表情可不算大方啊,那实实在在是心痛的表情。
想不到,这古代收保护费的,虽然贪财,但还能克制得住。
走到远处的麻五,少收了好一笔钱,实在是心痛不堪。如果他知道李小寒对他的评价,恨不得大声说: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听大哥的。
可惜那麻五不知道,此刻他拿着这棉花刷子?左看右看,不停的嘀咕,“你真看见了,这两把刷子?卖八文?”
“五哥,我看得真真的,那妇人刷刷刷的梳羊毛,的确是又?快又?干净,那小姑娘说了,这里面特别有门道。”鼻涕娃说道。
然后,把李小寒的那番竹签与?扎孔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麻五越听眼神越亮,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发财路子?嘛。
这剥棉籽的活,可不止这西市里几十号的人,这个府城,冬日里需要剥棉籽的多?了去了。这竹签与?扎孔,有多?难,再难也拦不住他麻五哥发这独家生意的财。
“走,回家去。”
这边,李小寒等人不知道麻五已经?开始准备仿制他们这棉花梳的生意,并且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占领这个市场。
不过,除了麻五哥,还有更多?的人。
“来……来一把棉花梳。”
说话的是斜对面的篾匠,跟李贤东相似的手?掏出了五文钱。
常人家买来梳棉需要买两把,如果只?是买来仿制琢磨,买一把便够了。
李小寒看他一眼,这篾匠十分心虚的低下头,李小寒心中叹一口气,“爹,来一把棉花梳。收五文。”
“哎,”李贤东应到,度过一把棉花梳。
两个相似的老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成了交易。不过,终究是李贤东看起来更年轻一点,神态更飞扬一点。
那篾匠买了一把棉花梳之后,便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连货都不卖了。
王氏看着这,心都痛了, “如何能卖给那篾匠,这棉花梳的独一份的活计,肯定是瞒不住了。”
麻五来的时候,那棉花梳已经?没几把了。后来看那篾匠买了一把,李家人也同意卖,周边那卖菜的、卖木质小家具、卖吃食的,三三两两过来买一把,不到片刻,便把最后的清空了。
李小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悄悄劝解他娘,“娘,别生气了,那买一把回去琢磨的还算好的了,起码有一笔进?账,还有那心里暗记的,一把也不买,回去自己默默试验呢。这不算什么精巧的功夫,你看我爹,琢磨几下便做出来了。”
李小寒从不低估这个时代人的智慧,她见集市上这些精巧舒服的草鞋,这些编出花来的竹制品,这些镂空雕刻的木质家具,便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是心灵手?巧。
就像赵氏,没油没糖的,为了让一个烙饼好吃,便不惜力?的烙上千层;就像李贤东,之前为了编草鞋卖,那一根根蒲草都细细的挑选大小一致的。
只?是衣食足方可知荣辱,过得苦了,为了吃饱穿暖,便不管一切的想功夫。什么不能偷着学,这个时代,还是不存在的。
你说他们没有不好意思嘛。他们也有,那个篾匠,一个精精巧巧的箩筐,才?卖两文钱,李小寒看他那生意也不咋地,来是怎样,走得时候差不多?原样挑回去。就这,这篾匠还花了五文钱买了一把。
众生皆苦,未到绝境,李小寒便不想计较太多?,计较不来。
“娘,你别想太多?,你看今天我们全卖出去了。这是不是比来之前想的好多?了。”
那倒是,王氏一想到,这全是意外之财,便开了怀。她本不是特别钻牛角尖的人,不过一会,便只?剩下惋惜,“早知我们应该做多?一点才?对,多?做一对,今日便多?八文呢。”
“娘,家里哪里还有碎布,全被?你用?完了。正?正?好,今日赚了钱,我们便去把冬天棉衣的布料买回来,还有问问那成衣铺子?,有没有碎布头买。”
“成,听你的。”王氏只?觉自己的女儿十分妥当,再无不应的。
至于李贤东,他已经?把那草垫子?卷起来放在背篓里,王氏梳的那小背篓棉花也被?他背上。
听王氏和李小寒说完,李贤东只?说了一句,“走吧。”
布店上次李贤东和李小寒来过一次,不过李小寒没料到的是,伙计居然还记得他们父女。
“客官,您来了,这次想要什么呢。不是我说,我们店的布是最最好的,看姑娘这一身?,多?娇俏,当时我说得没错吧。这次来了一个新?颜色,正?正?适合小姐这样年纪的荷花色,客官要不要看一看。”
伙计脸上热情的打?招呼,心里却在嘀咕:不到两个月的功夫,这一家人居然又?来了。这还是地里刨食的老农吗?城里人置装也没有他们那么频繁啊!果然听说这附近的乡下人都发了一笔。
然而,伙计没有提到之前还好,提到之前,李小寒心中方觉得大为不值:她买的那身?鹅黄细棉布,居然遇水脱色。
李小寒差点还以为布店伙计诳了她们,后来才?知道,这时代还是染色难,固色难,染的好的细棉布,不仅不便宜,还不能常洗。
她傻乎乎的穿过了就洗,结果洗着洗着这色越发淡了。王氏那一身?暗红色的,只?在进?城的时候穿了两次,其他时候根本舍不得穿,平日还是穿村里织的粗布。
因此这次伙计再说什么荷花色,李小寒觉得自己是不会上当的了。冬天的棉衣,她可是要常常穿的。要搞那种淡黄浅粉还不能洗,大冬天的,多?难看。
李小寒心中自有算计,但是伙计的介绍,却精准踩中了李贤东的心思。
“那拿出来看一看吧。”
待布匹拿出来,李小寒才?知道,荷花色原来是浅粉红色。
这样娇俏的颜色,跟现?在自己这还没完全养好的身?体,略带黑黄的脸色,十分不搭啊。不用?穿上去,李小寒已经?想象到自己穿一身?粉红棉衣的形象,这不是黄里俏嘛。
“不用?了,不用?了,有没有平常穿的颜色?”李小寒赶紧摆手?问道。
“还有一个蒲桃青,我拿出来给小姐看一看?”
伙计抬出一匹青草绿中带着一点点隐约的紫的棉布,解释说,“这颜色便稳重一点了,虽然说姑娘年纪小一点,不过气质也衬。”
李小寒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氏略带粗糙的的手?已经?轻轻摸上那荷花色的布匹,爱惜的说道,“这颜色多?好看啊,衬咱们小寒。她脸白,好看。”
王氏的母爱滤镜已经?三尺厚了。
伙计还在点头赞同,“可不是,姑娘正?年轻,正?是最配这个的时候了。”
“不用?,不用?。”李小寒连连拒绝。
她经?历过穿衣五彩斑斓的前世,对衣服颜色没有缺失。李家现?在还没到穿衣自由的时候,没必要强撑着用?这种精贵的颜色。
“这颜色多?好,你这个年纪,竟然没有穿过一身?红,上次你爹来跟你买布的时候我就说了。你看二伯家的孙女,比你还小一点呢,人家也有个红袄子?。”一直没有主见的王氏,竟然在这里难得的坚持。
行吧,每个母亲都有打?扮女儿的心思,李小寒退避了,“要不,就裁一尺红的,在领间做一圈点缀。”
绕一圈粉红也不错,既方便又?喜庆。
“那行吧。”王氏有点遗憾,不过她本身?也不是个强硬的人,于是李小寒的棉衣布料,主料便定了一身?蒲桃青,外加一尺的荷花红棉布。
李小寒的布料定了,王氏和李贤东的布料便更容易了,两人齐齐一致的要了最常见的蓝褐色。
“给我娘来一尺鲜亮的点缀点缀。”李小寒从刚刚的围巾中得到灵感,一身?红衣穿不起,一个红领边还是镶得起的。
“哎,小姐等着。”伙计又?捧上一匹朱色,一匹暗紫。
王氏对红色的喜爱在这里显露无遗,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扫过那朱红色的棉布,平日木纳的脸孔闪闪发亮。
“娘,就来一尺那朱红的,咱们镶一道边?”
“我多?大年纪了,那是刚结婚的新?嫁娘才?穿这么正?的红。”
李小寒并不觉得那红有多?正?,而且前世年纪越大的阿姨们越喜欢正?红色呢。
“其实这城里妇人习惯在年前穿红呢,红色正?旺,不然我也不能拿出来给夫人你。”伙计堆笑解释道。
“不行,不行,咱们是村里人。”王氏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
“那就来一尺吧,咱们滚一道边,也沾这个旺气。说不定明年就旺起来了。”李小寒说道。
旺起来这个说法触动了王氏的心思,像王氏这种出身?经?历的女人,分家后的日子?简直像梦里一样:新?房子?建好了,来钱的活计也有,家里十分美满。
唯一美中不足,她想要一个儿子?给李贤东传宗接代,只?是药一直在吃,但迟迟没有好消息。
说不定这旺一旺便有了。凭着这隐秘的心思,王氏默认了。
“至于我爹?有什么适合我爹的?”
“我不用?。”李贤东断然拒绝,他想象不到自己的棉衣上镶了一道红黄蓝边是啥情况,男人的衣服,要那么多?花样干嘛,穿着暖和就行。
“那也行吧。爹,以后女儿再孝敬你。”李小寒没有说大话,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补偿他爹了。
伙计笑眯眯的算了三身?棉布的衣料,再加上一尺荷花色,一尺朱红的细棉布:“这一般棉布是十二文一尺,荷花色和朱红颜色的要十六文一尺,所有布料合计起来一共三百六十八文。”
“伙计啊,我们买了这么多?,有没有啥添头。那纳鞋底的碎布送我们一点?”李小寒问道。
“小姐,我们这碎布也是要卖钱的,不过你卖的多?,我们可以给你挑。”伙计说完,笑眯眯的搬出半框碎布条。
“你们这碎布够碎的呀?”李小寒拎起一条碎布条,颜色质地都还行,就是太细长了。
“按斤称,五文钱一斤。做百纳衣是不行的了,但是糊鞋底是够够的。”伙计笑眯眯的说。
行吧,这价格也算是实惠的了。李小寒翻了一下这箩筐,挑那大块的,厚实的,基本挑了大半。
“这……小姐,你们要这么多?纳鞋底?”
“是呀,冬日里可不就是猫在炕上纳鞋底剥棉籽了。”
伙计想想也是,一称,大半背篓布条,四斤多?,算二十文。加上布料,合计三百八十八文。
三人满载而出,到那集市上,再买几斤猪肉,又?花了几十文。
出城门的时候,王氏直念叨不停,“这钱可真不经?用?,咱们这卖棉花梳的钱,差不多?花光了。”
李小寒背着个空背篓,安抚王氏说,“娘,你想想,这钱费的不过是家里的竹子?和鞋垫子?,但是如今我们却得了三身?厚实的棉布料,和好几斤猪肉呢。花了这么几天的功夫,咱们家吃饱了,穿暖了,是不是赚到了。”
至于李贤东和王氏这几天废寝忘食的功夫,李小寒知道,在李贤东和王氏眼里,那就不算成本。
“那倒是。”王氏果然点头道,竹子?不费钱,碎布做成的鞋底子?,也不值多?少钱,算白赚了的,“早知道多?做几个了。”
“没事,咱买了许多?的碎布条,够做了。下次买了钱,咱们除了买吃的,其他全存起来。”
“行。”王氏点头。
要说原来买吃的王氏也是舍不得的,但是张大夫说了,家里人都得补一补,王氏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这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王氏还是知道的。
怀着赚钱的心思,一家人心急的往家里赶。
待到家里已经?中午了,王氏捞起新?买的五花肉,李小寒就喜欢这一口。
“幸亏咱们回的早,这天,灰蒙蒙的,隐约看着要落雪了。”王氏一边洗肉一边说。
下午,果然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冬天了。
凛冬将至,自己家要做好过冬的准备了。
大雪纷纷扬扬,李贤东家地少的优势便出来了。早早出门巡视了一圈,还有时间去砍了几根石竹子?,李贤东才?回家来吃早饭。
“咱家麦苗如何?”王氏糊着鞋底,看见李贤东回来,心急的问。
“能行,坑得住,别担心心。”李贤东一边拖着竹子?进?门一边回复王氏,呵出的冷气凝成一团白雾,
“那就行。”王氏松了一口气,因着地少,那地便更重要了,“总觉着今年比去年冷。”
“是冷了许多?,幸亏咱家麦苗赶着时间播上了,不然苗嫩就要被?冻伤了。”
“还有人能耽误麦苗的播种?”王氏不理?解,庄稼可是农家人的命根。
“听说是隔壁村的有人侥幸晚了几天,咱们村没有。”
“咱们村没有就行。”王氏的心绕着自己家里转,村里她也就听一耳朵,听说是隔壁村,完全就没有兴趣了。
“爹,娘,天冷了,我们在厨房吃早饭吧?”李小寒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
不管是削竹签,还是用?顶针扎鞋底,李小寒都不咋行,因此便接手?了一日三餐,让王氏和李贤东抓紧时间干活赚钱。
今日的早饭是香喷喷的瘦肉粥,配上蔬菜杂粮面饼。
这个时代猪肉不肥,但是大家又?喜欢吃肥肉,因此瘦肉便不太受欢迎。李小寒把那瘦肉切成小薄片,用?鸡蛋和面粉腌上,等粥滚的差不多?的时候倒进?去,不用?久,肉熟了马上端出来,一锅稠粥香嫩滑。
五花肉切成丁,煎出油香,加入豌豆苗,炒到油滋滋绿油油,配上蒸熟的杂粮面饼。
在这飘着雪的冬日早晨,吃一顿这样的热腾腾的早饭,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李贤东和王氏最开始简直是诚惶诚恐,自己怎么能日日吃得这样好。
但是在李小寒借张大夫的大旗强行压制,然后吃饱穿暖的日子?太让人着迷,再加上吃好了的效果如此明显,一家三口都明显不再是瘦不伶仃样,明显的长肉了,气色好了,连张大夫都说这样养下去,过年后基本可以养回来。如今,王氏和李贤东二人由俭入奢易,对于饭食再无二话。
“爹,城里人学着我们做这个棉花梳没办法,村里人会不会让你教啊?上次摘果子?器就好多?人来找你教的。”
李小寒便吃面饼边问道,李家没有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反而喜欢一家人边吃边说话,当然注意不要唾沫星子?到处飞就是了。
听到李小寒的问话,王氏喝粥的速度都慢下来了,李贤东停了半晌,说道:“村里人应该还不知道吧?我们昨天去城里卖的挺快的,村里人应该没看见。”
“那迟早总会知道的,到时候怎么办呢?”李小寒继续追问,总得提前想个方案。
李贤东又?沉默了半晌,“咱们卖钱的,村里人不会直接问。如果他们想要仿着做,那就没办法,这东西是想不到,但是不难,看看就会了。我当初做草鞋也是仿着人家琢磨出来的。”
李贤东的草鞋是李家做得最好的,自然不是李生礼教的,那是他在集市里面看人做,然后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
李家只?李贤东做的草鞋最好,能卖钱,其他人李生礼、李贤南、李贤西做的,都只?能自己家穿了。
“那如果有其他人来让爹你教,爹你教不教?”
“不教。”李贤东回答不算迅速,但是很?稳定。
“那如果是祖父来让你教呢?”
李贤东久久无语,片刻后犹豫说,“小寒,那是你祖父?”
“爹,分家了,咱们跟祖父就是两家人了。你看二婶、三婶,她们会织棉布,有没有教我和娘?织棉布也赚钱了,咱们不会织棉布,就得花钱买。”
“那……也不教。”李贤东艰难答道。
“爹,你可以送祖父两把棉花梳,能不能做出来那就看二叔三叔他们了,总不能把饭端到嘴边喂吧。”李小寒怂恿到。
只?要不教,就是暗地里偷学,亲兄弟父子?,道理?上就要低一头。
“成,就这样。”李贤东如释重负,在他看来,这东西看看就会了。
“吃饭,吃完饭咱们挣钱去。”李小寒豪气道。
不知是运气眷顾李小寒一家,还是怎的,反正?接下来几天,没人上门来找李贤东问棉花梳的事情。新?宅子?本来家偏,李贤东去砍竹子?,远远的有村人看见,也只?当李贤东编竹筐簸箕什么的,不出奇。
李家就这样默默的又?做出了两背篓棉花梳,准备去府城里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