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楼的老伯连忙从里头出来,“胡桐, 在说些什么呢?放尊敬点!”
守着书楼的老伯名唤胡华, 乃是胡桐的爷爷。他们都是在胤禛出宫建府的时候科隆多送来的家生子, 胤禛和隆科多私底下的关系很好,查明身份没问题后便也得用了。
胡华守着这书楼过得倒也踏实,倒是他的小孙子胡桐得了贝勒爷提点,成了府内大少爷弘晖的书童。胡家自然喜不胜收, 日子也舒坦。
今日是弘晖在书童的陪同下来到了前院书楼找书, 因着害怕别人冲撞,胡桐便自告奋勇地在外头和爷爷一同守着, 内里有另外一个书童陪着弘晖。
胡桐自然是不认得温凉的,见着个女子往书楼而来, 自以为是特地前来靠近少爷, 顿时便敏锐地叫住了他, 岂料却被胡华阻止,后脑勺还挨了一巴掌。
“格格,弘晖少爷此时正在书楼, 还请格格稍等片刻。”胡华一贯在前院,自是知道温凉如何备受重视,当即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前院待着的人都知道厉害, 哪怕是小小的胡华,也从不曾把这里的事情告知在他处的家里人,他可是看过张起麟的手段,落到他手底, 可是生不如死。
温凉对老人语气还算温和,“如此便罢了,我等日后再来,老丈不必多礼。”他倒不是定要在今日做这事,与后院牵扯过多不是好事,哪怕是胤禛的子嗣也是如此,温凉打算避让。
只是此时书楼内早已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团子出现在书楼内,他站在门前看着温凉,脸上泛着因奔跑而涌起的淡淡粉色。身后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小跑过来,“少爷,少爷,您别跑,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办呀!”
温凉皱眉,眼前的孩子不过三岁,看起来娇嫩可爱,然这般岁数,难道后院里头,福晋当真刚让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从后面走来,岂不是贻笑大方?即便真的如此放心,只有两个小书童守着,可不是常有的道理!奶娘呢?
“你们是偷跑出来的?”
胡桐正紧张地看着后面的弘晖时,听到了如冰玉般的声响,内心一突,抬头便对上了温凉清冷的视线,顿时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站在台阶上,弘晖身后的书童大声说道,“你是何人,见弘晖少爷不曾跪拜也便罢了,还敢和少爷如此说话?!”
温凉也不生气,略一躬身便转身离开。只待在外头寻个侍卫去通知外书房也便罢了,正待他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紧张的叫喊,“少爷——”书童声音尖锐,仿佛要划破空气一般。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看到一个小身子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温凉猛地跨过三两个台阶扑身过去,接住了滚下来的弘晖。伴着咔嚓一声,温凉接住了孩子,苍白着脸色把昏迷的小孩抱在怀里,而后交到左侧身子,坐在底下台阶,大滴大滴的冷汗瞬间沾湿了他的内衬,疼得他脸色越发惨白了。
书楼是个小二层的小高楼,占地面积挺大,为了预防湿气,地基较高,十八层台阶分成两段,方才温凉便是站在中间那窄窄的平台上,而弘晖则是从门槛那处失脚摔下来,好在温凉及时扑救上去,又用手在下边垫住了冲击,弘晖只有最开始摔倒时磕到的两下,后头都被温凉护住了。
然刚才那声咔擦声异常清晰,胡华听得清清楚楚。他人老心不老,见弘晖被温凉护住,他的孙子刚才又随着他的走动站在远离门槛的平台上,连忙说道,“胡桐,你现在立刻往外走到门洞那里寻个侍卫大哥,便说是弘晖少爷出事了,快去请贝勒爷和大夫!”
指使了他孙子去做事,胡华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沉寂着脸色的温凉,他的左手紧紧护着弘晖,脸色虽苍白,且闭着眼睛靠在身后的石墙上。见他没反驳自己的意见,胡华暂且放下心里,哪怕被赶走或者挨打,能留下命来就足够了。
只有那个还呆立在上头的书童……听天由命吧。不管是弘晖自个儿跌下来的亦或是被推下来的,站在弘晖身后的那个书童都带着莫大的责任,逃脱不走的。
温凉的右手刺骨生疼,刚才那声断裂声他也听得清楚,只是眼下事情蹊跷,若是弘晖出事,他们几个都有嫌疑,他不能把弘晖交给其他人。只奇怪的是,从记录中,他隐约记得弘晖不是在这个时候出事的,是否这便是系统所说的一切无定数,不能再依据史书?
他曾看到的历史不代表就是以后的将来,若是一切尚在进行的时候,那即便弘晖此刻死在这里,也是正常的。
毕竟无定数。
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传来,温凉睁开眼便看到胤禛阴沉的脸色,他早先检查了下弘晖的身体,除了额头的淤青外并无外伤,在交给他身后的大夫时哑声说道,“弘晖少爷磕到头部昏迷,应该撞击到两次。身体没有明显外伤,现在昏迷不醒。目前不知道是自己摔落还是被推下来。”
温凉简短地说完了所有的要点,见他一点都没提及自己的伤势,胡华颤巍巍地说道,“贝勒爷,您请大夫给格格看看吧,她刚为了救少爷,右手该是被压断了。”
胤禛早已注意到温凉不自然的右手,联想到他刚才是用左半身支撑着弘晖,转身让来的大夫过来,除了检查弘晖的两个大夫,另外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孙大夫走了过来。
因着温凉的打扮是女子,大夫不敢在外头随意下手,特转移到书楼内才动作迅速给温凉用夹板定住了胳膊,包扎起来后说道,“姑娘这段时日切莫动弹右边的手骨,虽已经对接上了,然随意移动容易错位,故而绑好要小心再小心。”
“你不若给我挂在脖颈处,这样也不会碰撞到其他。夜间我自会寻方法固定。”温凉声音淡凉地给大夫提意见,大夫也很快接受认同,三两下给温凉弄了个古代版的悬臂带。
方才大夫接骨的时候摸索的大半个时辰,骨肉相摩的疼痛让温凉面无血色,此刻总算是弄完了,于温凉而言也算是个解脱。不过倒是让他见证了古代接骨技术的神奇,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接骨对上后,剧烈的疼痛消失了不少,余痛比起刚才不知轻微了多少。
大夫退下后,胤禛从对面走过来,弘晖此刻正在书楼内的侧间里接受大夫的诊断,直到现在几个大夫都没给出个准确的判断,胤禛早已着福晋去宫内请德妃娘娘派太医过来,生怕会留下什么无法挽救的后遗症。
“此次事件,还是多亏了先生大义,若不是为此,小儿怕是命丧黄泉了。”胤禛郑重其事地说道,语气极其严肃。
温凉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爷不必记挂,救人如救己,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少爷无碍便好。”
胤禛摇头,却不复言。救人如救己,这般的话语说出来轻松,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这书楼台阶高耸,若是弘晖当真从上头滚落下来,这命当真是救不下来了。而温凉方才上去施救,若是一个不小心磕到太阳穴,那也是个死字。
温凉现下身上也是伤痕斑斑,整个人几乎都扑在台阶上,怎么可能毫无伤痕,连膝盖上都印着深深的刻痕,然他却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两个大夫从内里退出来,斟酌着语气说道,“贝勒爷,少爷的身体没有外伤,看起来只是昏迷过去。若是今夜能苏醒,便没有什么大碍了。只少爷身体较为虚弱,得此惊吓,今夜或是会高烧。若是高烧一起,怕是会难熬些。”弘晖虚岁有三,尚且太小,有多少稚童因此而死?
胤禛沉着脸色,神情不显慌张,“诸位可否先开个药方压压,免得到时候发得太过厉害?”
“我等这便去。”
温凉此刻便坐在胤禛身后,看着他背在身后衣袖内的手紧握成拳,着实不如面上那般淡定。他移开视线,不想勘破胤禛的心绪,目光移到门槛的时候,却发现些许不大一样的东西。温凉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蹲着看了眼门槛的方向。
“先生是否发现了什么?”胤禛凝眉问道。
温凉站起身来指了指门槛的方向,“还请爷派人看看这底下是否有东西,某好似看到了些许不太寻常的东西。”他的胳膊不太方便,不然他便趴下来看了。
不等胤禛吩咐,苏培盛便非常得劲地趴下来使劲瞅了几眼,然后站起身说道,“爷,这门槛底下虚高,带着诸多木刺,那层缝隙刚好够几岁孩子的鞋子嵌入,若是弘晖少爷站得进了些,里面尖锐木刺便会勾住。”
“孩子的平衡能力不足,这对大人完全无碍的东西会轻而易举地让人摔跟头。”温凉淡淡地接上,“人小便会不自觉扶着走路。这门槛略高,弘晖少爷要跨过去必然要扶着门框,要扶着门框,以他的身子与脚长,必定会靠近门槛,爷可查查弘晖少爷的鞋尖是否残留着痕迹。”
胤禛亲自入内查看,片刻后慢慢踱步出来,浑身煞气骇得人不敢接近。
结果如何,不言自喻。
福晋入宫的时候几近全身瘫软,她强撑着身体和德妃说完了事情经过,德妃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她是四妃之一,上头又没有更尊贵的人压着,自当有这样的权利。等太医传来了,福晋又连轴转地出了宫门,直到入了马车后才真的失却了力气。
柳鸣连忙搀扶着福晋,好在这人还是清醒着,只是被这出乎意料的消息给吓到了,“福晋,这太医已经请来了,爷那边也没说出什么问题,您暂且别这么吓自己。”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福晋虚弱地说道,“这弘晖偷摸着跑出去,偌大个正院竟然没一个人发现?!且还在书楼那里摔了,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若是让我查出是哪个贱人的手笔,我要让她也尝尝那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