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雪自然清楚兄长的心思,却故意笑着问他:“哥,你是不是中邪了?”
明述柏觑了她一眼,不理会她话里的调笑,递出手中一个用沉香木雕的盒子,继续道:“这是一斛螺子黛,你们分了用着试试,若觉得好,我命人再去买。”
螺子黛出自波斯,此物珍贵稀少,有市无价。那个与明家有些生意往来的波斯商人手中也只这一斛。因出得起价的人实在不多,他又不想砸在手里,便拿到了明述柏眼前。
若两个妹妹用着觉得好,明述柏便想法子再买一些回来。此物虽价高,但明家也并非用不起。
这下,明姝雪和沈晗霜就更意外了。
不仅是话本,明述柏今日竟还带回了女子画眉用的螺子黛。
明姝雪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笑盈盈地说:“我不爱用这个,姐姐都留着便是。”
这么好的东西,姐姐生得最是漂亮,让姐姐用,明姝雪光是看着就高兴。
沈晗霜却不同意:“你若不要,那我便也不要了,让表哥拿回去自己用。”
沈晗霜以前便发现,表妹似乎总事事都要让着自己。自她从长安回来后,就更明显了。
见表姐坚持,明姝雪也只好先应下。
但她仍打算等姐姐的那份用得差不多了,再把自己的这份送过来。
沈晗霜从明述柏手中接过那个装着螺子黛的沉香木盒。
她在长安时曾听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提起过,一斛螺子黛价值两百金。用得起螺子黛的人不多,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即便螺子黛的颜色再正,用着再好,可什么眉毛值得花这么多银钱来描画?
沈晗霜便同明述柏道:“此物实在价贵,以后表哥别再破费了。”
“不妨事,家里不缺这些身外之物。”明述柏温声道。
因为懒于上妆、卸妆的种种步骤,除了宴席等场合,沈晗霜平日里鲜少化妆,至多只会描眉。
昨日也是因为思及此,明述柏才会买下那个波斯商人手里的螺子黛。
他没在此事上多言,转而提醒沈晗霜和明姝雪:“近日洛阳城中人心惶惶,你们外出时不要忘了带些人护卫在左右。”
明姝雪:“是因为江家的事吧?”
明述柏微微颔首。
同样想起自己听闻的那桩命案,沈晗霜不自觉眉梢轻蹙。
六月初八那晚,江家人全都中毒身亡。
从老爷、主母,到看门小厮,江家三十几条人命,无一生还。衙门忙不过来,还从别处调了不少仵作。
夏天热,仵作们验完尸后,尸体早已有了味道。偏偏叛党逼宫也在同一日,身为首辅的江既白事务缠身,不能立即赶回来筹办葬礼。
好在因与江既白相识,明述柏已经帮他布置得差不多了。只待江既白回来,江家便能办丧事。
“外面有传言,竟说江既白是天煞孤星,以全家性命才换得了他的锦绣前程。”明姝雪皱着眉提起。
她不信这些,只觉得传这些话的人心肠又硬又坏。
沈晗霜知道明姝雪清楚分寸,也还是不忘叮嘱道:“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听过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好,我都听表姐的。”明姝雪乖巧道。
想起江既白时,沈晗霜先想到的并非他年纪轻轻便能官至首辅,在朝中与左相和右相三足鼎立,而是想起了他的少年时。
江既白和明述柏年纪相仿,却有完全不同的少年经历。
明述柏被家里养得很好,性格温润,待人亲和有礼,且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但永远身穿天青色衣衫的江既白少年时则十分安静,倔强,执拗,急切地想要出人头地,保护他的母亲。
江既白是天才,却也并非不需要付出努力。沈晗霜知他仍是经历了多年日夜苦读才成了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原本,若按前人的路走,江既白还得熬许多年才能逐渐升官。
但先帝求贤若渴,左相与右相又各有政见,先帝便力排众议,有意从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阵营的中立官员中提拔人才担任首辅这一新设的官职,分去两相手中的权力。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江既白终于身居高位,江家却一夜之间只余亡魂,仅留他一人在世。
令人唏嘘。
沈晗霜和江既白虽来往不多,但多年前意外相识后,他们也曾遇见过几回。她出嫁时,江既白也亲自送了贺礼去平南王府。
“江家办葬礼时,我想同表哥一起去一趟。”沈晗霜温声说。
“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死者却该入土为安了。”
明述柏答应下来,又道:“听说长安会派官员来彻查江家的命案,真凶逃不掉的。”
他有意没有提起的是,皇帝安排的人是新太子祝隐洲,且他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了。
沈晗霜没有多问。
案子终会查清,人却无法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