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雪强忍着心头的涩意,如实道:“她说当年父亲收养我,是因为姐姐每年有一半的时日都住在长安。养着我,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也算个慰藉。”
明姝雪难过于自己并非真正的明家人,却也明白,自己该知恩图报。
是以原本就喜欢姐姐的明姝雪才会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愈发事事以姐姐为先,还特意模仿姐姐的穿衣喜好。
她想着,如此一来,姐姐不在家时,或许自己能聊以慰藉父亲和祖母对姐姐的思念。
“李荷月是胡说的。”沈晗霜立即道。
“傻姑娘,”沈晗霜替明姝雪擦着断线似的泪珠,“你可知是谁将你带回明家的?”
明姝雪不解地抬眸看向她。
不是父亲吗?
沈晗霜解释道:“是七岁的我。”
“难道我也是要拿你这个小丫头当慰藉?”
见明姝雪怔住,沈晗霜有意逗她:“你可是我当年用一整根糖葫芦才骗回家的妹妹,不许再让人欺负了。”
当年那个杂耍班子竟想逼着三岁的明姝雪钻火圈吸引客人,沈晗霜请舅舅帮忙给明姝雪赎了身,又用糖葫芦哄着被火圈吓哭的小姑娘跟着她一起回了明家。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明家一夜之间多了位姑娘,却没人敢多说什么。沈晗霜没想到李荷月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捅到明姝雪面前,还以此为把柄欺负她。
被人欺辱到面前了,饶是沈晗霜再温婉娴静,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击。明姝雪原本也有这个底气,只是暂时被身世限制了。
“李荷月若再欺负你,你也要还手才行。”沈晗霜叮嘱道。
她轻轻捏了捏明姝雪的脸颊,“表哥和舅舅都会为你做主的,我也会。”
“好。”明姝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但仍带着哭腔。
“不哭了,我们今日先回家,明日再出来买新衣。”
明姝雪也没心思再继续逛,姐妹俩便提前回了家。
酉时,暑气才终于没那么熬人了。
明述柏听说了在南市发生的事情,放下手上的事赶回了家,打算带沈晗霜和明姝雪出去散心。
沈晗霜也想让明姝雪开怀一些,便和她一起换了崭新的骑装,随表哥到了城郊的一处草场上。
此地是明家的产业,里面养着不少好马。
沈晗霜表面恬静素雅,其实心底喜欢冒险。她自幼在爷爷和外祖母跟前长大,更多更险的事做不了,但她惯常喜欢在郊野策马,此事上长辈不会拘着她。
只是嫁入王府后,沈晗霜不愿太显眼,以免被本就不喜她的老皇帝注意到,也不想在一向克己守礼的祝隐洲面前乱了鬓发,失了端庄。是以她已多年不曾骑过马了。
明姝雪见沈晗霜骑过一回马后也闹着学,几年下来,她的骑术已十分出众了。
沈晗霜和明姝雪刚到草场,便注意到有两匹白马格外显眼。
明述柏温声说:“这是为你们挑的新马。”
沈晗霜之前的那匹马年纪大了,在马场里养老。明姝雪惯用的马也即将产小马驹。明述柏便特意亲自去挑了两匹新的。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跃跃欲试,和漂亮的白马熟悉了一会儿后便动作熟练地上了马,慢慢绕着草场走。
白马已提前被明述柏驯服过,沈晗霜和明姝雪很快就能自如地控制它们。姐妹俩便约定了要赛一场。
沈晗霜驱马离开时,明述柏一直站在原地远望她的背影。
平日里的沈晗霜温柔包容,马背上的她则意气风发,不逊于任何少年。
无论她离家多久,都还是当初那个爱策马扬鞭,与风竞速的姑娘。
而明述柏总驻足在原地,凝望着她明亮恣意的背影。
但这一次,明述柏翻身骑上一匹黑色骏马,追上她,与沈晗霜并肩往前奔去。
“哥,你帮我拖住姐姐好不好?我定会赢的!”明姝雪朝明述柏喊道。
明述柏眼底带笑,看向沈晗霜,却是对明姝雪说:“我和晗霜应会一起赢你。”
“你又欺负我!”
沈晗霜扬鞭,自信道:“我觉得你们今日都会输。”
少女们笑闹的声音越来越远。
暗处,林远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沈晗霜身上。
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她如此尽兴地驭马奔驰了。
那日看着沈晗霜平安回到明家,林远晖本打算回长安,就此放下。
可他只多留了半日,却听闻,沈晗霜已经与祝隐洲和离了。
他便再也下不了回长安的决心。
但林远晖也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沈晗霜面前的理由。
他一旦现身,或许那些不曾言说的心思,便都摆上了明面。
然后呢?他和她会如何?
他不知道。
另一边。
断云身侧多出了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祝隐洲正神色淡漠地看着与沈晗霜策马同游的明述柏和一路暗中护送沈晗霜的林远晖。
一言不发。
只停留了片刻,祝隐洲便转身离开,径直朝城中江家而去。
断云原本还大着胆子猜测,太子日夜兼程赶来洛阳或许是为了早些见到太子妃。
可现在看来,应还是因为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公务为重,果然这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
无人知晓,祝隐洲进城的一路上想的都是——
成婚三载,他从不曾见过沈晗霜骑马时的模样。
张扬,明媚,飒爽,美丽。
让人忍不住停驻目光。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沈晗霜不仅会骑马,且骑术十分精湛。
但明述柏和林远晖显然都很熟悉这样的沈晗霜。
唯独他这个夫君,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