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祝隐洲与江既白无?冤无?仇,又怎会不明不白地要了江既白的命?
即便两人之间有她不知?晓的过节,祝隐洲也不会公报私仇。
祝隐洲听沈晗霜提起沈相,沉默了下来。
她不担心江既白会的安危,是出于?对沈相的信任,不是相信他。
“不是监牢,江既白另有去处。”
祝隐洲掩下心里的几分失落,温声道:“即便你想帮他,眼下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不久之后?,应会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
有些事并非不能由他来做,但沈晗霜的身份会更合适。且祝隐洲很清楚,即便自己不与沈晗霜说,到时她也会主动参与。
闻言,沈晗霜心里的担忧减轻了许多。
祝隐洲的态度便是皇帝的态度,起码皇上和他都有要保江既白的打算。而且看?样?子,祝隐洲、江既白和沈晗霜的爷爷应都有着较为完备的计划,所以他们都让她先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虽然外界的议论对江既白很不利,但知?道此?事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沈晗霜今日来见祝隐洲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沈晗霜行了一礼后?准备离开?。
但祝隐洲忽而试探着问她:“要尝一尝糕点吗?”
他知?道,之前自己留在沈晗霜卧房窗边的那些糕点,她应该从没有碰过。
沈晗霜脚步微顿,不解道:“殿下公务繁忙,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照着话本上写的给她送花,买糕点,挑胭脂,这些事情既琐碎又没有意义?。
若是沈晗霜对他还?有情的时候,祝隐洲做这些事,沈晗霜应会欢喜不已,心动不已。
可如今她已经对他无?意,且两人已经和离,祝隐洲再做这些,不仅名不正言不顺,也实在毫无?必要。
祝隐洲眼眸微垂,声音轻哑:“以前,我从未为你做过这些。”
沈晗霜心平气和道:“所以此?时也不必,今后?更不必。”
“殿下,话本上的故事只?是由笔者杜撰,并非是什么可以被奉为圭臬的东西。”
沈晗霜还?是很难相信,祝隐洲竟会照着那话本上的内容来为她做这些事。
笨拙而不够理智。
“笔者寥寥几句,话本里的人便会转换念头,重修旧好?。但你我都是活生?生?的人,难道也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轻易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吗?”
沈晗霜不觉得可以如此?,所以她不明白为何祝隐洲会说想要重新娶她一回,还?因此?做出了一件件与他原本的性子不符的事情。
已经凋落枯萎的花朵,再怎么重新浇灌,也无?法再回到盛放的时候。
“我不是想要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祝隐洲沉静如水的目光一直望着沈晗霜,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他静默须臾,郑重道:“是想重新开?始。”
过往的忽视与伤害已经造成,是他耗尽了沈晗霜对自己的爱意,祝隐洲知?道他和沈晗霜都无?法当成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但他想重新种?一株属于?自己和沈晗霜的花。
精心照顾,时时呵护,再不让它凋零成泥。
沈晗霜蹙着眉问道:“可是为何要重新开?始?殿下与我之间的关系有重新开?始的必要吗?”
“若殿下仍需要一个?可以为您操持家事的女子,皇后?娘娘定?会为您选出最好?的那个?来。”
“何必要在旧人旧事上纠缠不清呢?”
听出沈晗霜的话里不带丝毫情绪,只?有平静与理智,祝隐洲心底隐隐作痛。
她的心如止水和疑惑不解都是真的。
她的确认为两人的关系没有再重新开?始的必要了。
可他不愿意。
祝隐洲无?意识往前了半步,离她更近了些,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不需要任何其他女子。”
他清黑的眼眸里蓄着笃定?,眼底只?看?得见她一人:“我只?想要你,因我只?心悦于?你。”
祝隐洲本不明白为何看?见沈晗霜留在家里的和离书时自己会下意识逃避,不愿意面对。
为何眼看?着林远晖和明述柏他们同沈晗霜走得近时,自己心里会不由自主地觉得烦躁气闷。
为何没有沈晗霜在身侧时,他会夜夜难眠,心底一直萦绕着她的一颦一笑。
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心底的所有苦涩痛意和绵长?思念都刻着沈晗霜的名字,也终于?明白诗里写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2]究竟是怎样?的情意。
可他明白得太?迟了。
祝隐洲曾以为,若沈晗霜有朝一日想与他分开?,他绝不会死缠烂打。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才知?道,若死缠烂打便能换回她,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若死缠烂打不够挽回她,他也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只?希望还?来得及。
但听完祝隐洲说的话,沈晗霜神情微滞,似是听见了什么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从祝隐洲的口中听见“心悦”这两个?字。
分明冷淡与疏离才是他。
若自己终于?放下一切,决定?与他和离后?,祝隐洲却?心悦于?她,她那些什么都不曾换来的心动与情意都算什么?
若她不爱他时,他才心悦于?她,那她又算什么?
沈晗霜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柔声道:“殿下说笑了。”
“与殿下夫妻三载,我们都不曾心意相通过,如今我们已经分开?,又何来的心悦一说?”
“不是分开?后?才开?始的,”祝隐洲听出她话里的拒绝和回避,心里的不安层层堆叠,“早在我意识到之前,更早在我们和离之前。”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温和道:“殿下应是弄错了。”
他也许是不习惯或不甘心,却?不会是恋慕之情。
“方才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殿下今后?也不必再说。”
“我已不会再回首往事,若殿下执意于?旧人旧事,你我之间便也不必再见面了。”
话音落下,沈晗霜朝祝隐洲福了一礼,随即便转身推开?门?,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沈晗霜离开?时,祝隐洲心头一紧,手腕微动,下意识想要将她留下,留在自己身边。
长?久相伴,再不分离。
可祝隐洲克制着自己,没有去触碰她,阻拦她,勉强她。
他不愿再看?见沈晗霜眼底的抵触与排斥。
她已经收回了对他的爱意,不能再厌恶他。
他无?法面对,也无?法承受。
祝隐洲沉默地立于?窗边,眉目低垂,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沈晗霜走出客栈,上了马车,然后?缓缓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回明府后?会看?见谁,可他没有立场与身份去干涉。
不知?哪一日,他才能重新一步一步地走回她身边那个?最亲近也最特殊的位置。
马车上。
沈晗霜细细回忆着与江家命案有关的确定?内容和种?种?传言,想要尽可能地理清事情的脉络,以求在必要的时候能帮得上江既白。
高伯母曾将迷失在山野中的沈晗霜送回明家,她见过高伯母温和耐心的模样?,下意识地不愿相信她会毫无?理由地毒杀江家所有人。
沈晗霜不知?道高伯母这样?做的理由,却?想要弄清楚是何事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并非是想要为高伯母开?脱,只?是觉得,或许,应该要有人知?道这背后?曾经发生?过什么。
即便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挽回已经消失的生?命。
三十几条人命……
江既白如何背负得起。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马车在明府门?前停下。
沈晗霜怀揣着满腹心事走出来,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远晖。
爷爷前几日寄给沈晗霜的信上,除了有关江既白的事之外,还?说林远晖已经征得了陛下的同意,即将从长?安调来洛阳军营。
但因为之前私自离营的事,林远晖被他父亲林将军以军法和家法重惩,伤势过重,近期都无?法起身。林远晖的母亲心疼不已,还?因此?与林将军大吵了一架。
沈晗霜得知?林远晖想调来洛阳军营后?便给他写了信,劝他不要自毁前程,不能意气用事。
虽同是军营,可在天子面前,在他父亲镇西将军麾下,明显更能施展林远晖的能力,也更有机会往高处走。
林远晖离开?洛阳前给她留下的那封信上写明了他对她的心意,沈晗霜虽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却?很清楚,她绝不愿看?见林远晖因为自己而牺牲或舍弃什么。
前程这样?重的代价,她和他都承担不起。
沈晗霜以为自己寄去长?安的信可以劝住林远晖,或者林伯父能将他留下,不让他以前途做赌。
可林远晖此?时就站在明府门?前,安静地朝沈晗霜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