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追问,后方传来衙差急躁的催促声:“都起来,赶紧上路。”
“快快快。”
众人仅仅休息了一盏茶功夫,又像赶鸭子似的被衙差们赶着上路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
随着日落,他们的脊背弯了下去,身形也逐渐变得伛偻,又累又饿。
其中最辛苦的人就是裴旭之了。
他得推着板车上的裴锦之一起走,整个人汗流浃背。少年是个倔强的,从始至终,不曾叫一声苦,也不曾落后一点。
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变暗,一座破败杂乱的庙宇出现在前方。
这是一间废弃的庙宇,腐朽的正门摇摇欲坠,屋檐下、梁柱上挂满了一道道灰色的蛛网,殿内的壁龛与关公像斑驳不堪,地上堆满了杂乱的稻草。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李班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闻言,在场的裴、姜、方三家人不觉释然,脸色反而变得不太好看。
昨晚他们在驿馆歇息,哪怕是大通铺,那好歹也有现成的炕可以睡,有两口热食可以吃,而今晚,他们只能在这么间破庙里席地而眠。
李班头不管众人什么反应,又对着手下几个衙差道:“看天色,今晚估摸要下雨,大伙儿都手脚利索些,把里头收拾一下。”
“再赶紧去捡点柴火。”
几个衙差立即应声,有的去周围巡逻,有的跑去拾柴架锅,也有的开始给流犯们发干粮,一人一个硬邦邦的粗面饼子,这就是他们今晚的吃食了。
一时间,周围一道道无奈的叹气声此起彼伏。
楚蓁却是面不改色。
这饼子与她从前吃过的美食当然不能比,可她在穿越前经历过物资匮乏的末世,更差的食物也能入口。
这具身体更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原主在乡下时,养父待她苛刻,饱一顿饥一顿是常有的事。
楚蓁慢条斯理地吃着饼子,唇角甚至微微噙着一抹笑,仿佛这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裴如彤从前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只咬了一口饼子,就嫌恶地将之吐了出来。
“娘,好苦。”
裴家获罪以前,裴如彤平日里锦衣玉食,除了一日三餐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宵夜,而现在只有这硬得割嗓子的干粮,又冷又涩。
这粗面饼子确实不易入口,旁边的好些人都是苦着脸,强忍着不适咽进肚去,毕竟不吃不行啊。
姜、方两家中有人自掏腰包给官差,换了几个白面馒头。
这些衙差人不坏,不会打骂他们这些流犯,也不会明抢他们的银钱,但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不好相处,流犯在他们跟前求情、讨饶、卖乖都没用,想要额外的吃食,就得自己掏银钱买。
可流犯们随身带的银钱基本上是为了去岭南安家的,这一路上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大部人都舍不得再额外花银子买白面馒头吃。
“娘。”裴如彤拉了拉她娘的袖子,一脸希冀。
看着妹妹这副样子,裴三公子裴皓之有些心疼,三少奶奶温氏很有眼色地对甄氏提议道:“母亲,不如我去给妹妹换……”
“不行。”甄氏连忙打断了儿媳的话,硬起了心肠,目光不着痕迹地朝不远处的婆母看了看。
她上有公婆,孝道大于天,就算她现在换来了白面馒头,那也得先孝敬长辈。
再说了,后面的日子长着呢,今天吃了白面馒头,那以后还吃不吃?
甄氏心里自有她的算盘,软声安抚着女儿:“彤姐儿,忍一忍吧。”
忍一忍?
这三个字挥之不去地回荡在裴如彤脑海中。
从皇帝的圣旨送到裴家的那一刻起,她的天地就崩塌了,像是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尽噩梦中。
裴如彤咬着下唇,编贝玉齿深陷进饱满的唇瓣,几乎咬出血来。
她半垂的眼帘下,双瞳中覆着一层浓重的阴影。
比此刻天边黑压压的乌云还要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