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身子一拧躲开村长伸过来的手,小脸绷着问了村长一句话:“这老多人都听见她们编排我姐了,三舅,我总不能由着她们说吧?”
村长伸出去的手就是一僵,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偏头看了看村支书,村支书抱着膀子老僧坐定一般,于是村长也干脆坐下一言不发。
台下周茹那两片薄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能喷到半空,恨不得把全礼堂的人都叫过去听她讲连心的艳史。
连玉磕了磕话筒,喇叭里传来一阵噪音,成功吸引了台下绝大部分人的目光,她笑着对周茹附近的村民说道:“听别人讲有啥意思啊,要听就听我这个亲妹妹讲,我要说的可比她道听途说来的真多了。”
说着连玉右手往一直斜背着的书包里一探,当场就把随身听拿了出来,随后她举起来朝台下的周茹和王老师媳妇摇一摇,“我觉得你们肯定特别遗憾没能亲眼看一看城管队长是个啥样人,所以我特地录下来放给你们听听。”
她把话筒对准随身听的喇叭,干脆利落地按下播放键。礼堂的大喇叭放大了随身听的噪音,即使这样每个人仍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县电视台那位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
“犯罪嫌疑人马大宝、马二宝犯绑架罪、寻衅滋事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犯罪嫌疑人朱友良犯教唆罪、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磁带播放结束,礼堂里落针可闻。
连玉拿起话筒问了周茹一个问题:“你四处跟村里人说我姐给这个叫朱友良的城管队长当小情儿,害得另一个姓马的女的堕胎,没错吧?”
周茹脑子还没转过那根筋,听见连玉话里似乎有不服的意思,她反倒被激起了斗志,马凤春亲口对她说的还能有假?今天就让村里人都知道你们老王家专门养些抢别人男人的姑娘。
周茹掀起一边唇角,阴阳怪气地说:“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是那姓马的姑娘因为堕胎住在我旅馆里亲口跟我说的。”
连玉朝她讥讽一笑,说:“我是没有录像机,我要有录像机一定让你睁大狗眼看清楚,你嘴里的马姑娘在法庭上哭死过去了,因为啥你知道不?因为新闻里被判15年的这俩人是她亲哥。”
“还有你知不知道啥是教唆罪?教唆罪就是朱友良让这俩姓马的王八蛋去绑架我姐,这俩王八蛋真就下手了,所以他被判3年。这还是绑架未遂,就是没成功的意思,要是真绑成了可就不是3年和15年的事了。”
“你问问跟前的老少爷们谁家养小情儿还得找人绑回家的?”
周茹开始还想垂死挣扎反驳连玉的话,新闻里又没提受害人姓甚名谁,你说是你姐就是你姐了?她二嫂这时在身后给了她一杵子,低声哏咄她:“闭上你的臭嘴吧,新闻我和你哥都看见了,连心当时就在法庭底下坐着,镜头拍得清清楚楚。”
偏偏这个时候连玉又来火上浇油,问了一句:“还有啊,新闻里可管我姐叫受害人,叫姓马的那俩家伙犯罪嫌疑人,你跟着犯罪嫌疑人的家属一起造谣我姐是教唆犯的小情儿,咋的你是从犯啊你这么清楚?”
周茹一个初中毕业的法盲,顿时就被这句话给问得魂飞魄散,众目睽睽之下她苍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全礼堂的人目光就在连玉和周茹之间来回打转。连玉抬头挺胸大义凛然,周茹畏首畏尾根本不敢跟她对视。妇女主任过来把老赵婆子拉走的时候周茹麻溜儿跟在赵婆子屁|股后头跑了。
村民们对着周茹的背影议论纷纷,连玉这时又把目光投向王老师媳妇。这个老女人一向擅长在背后说人长短,人前从来装得端庄大方,这会儿看见连玉的目光倒是一点都不怵,因为她知道连玉没抓着她传谣的现行,光凭一张嘴可吓唬不住她。
连玉也知道凭自己是动摇不了她在村里的地位的,嘴上讨些便宜反倒落了下风。再说还有王老师这个老好人在呢,总得留些面子给他。
于是连玉也只是朝王老师媳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就放下话筒离开了礼堂。
老话讲打蛇打七寸,王老师媳妇除了名声最在乎的不就是她那几个孩子么?现在暂时动不了她的名声,总能动一动她的孩子吧?王春丽上次被惩治过一回也没长什么记性,仍然一副欠打的模样。连玉一直想找个机会再好好收拾她一顿呢,有她妈做这个由头,这回连玉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了。
出了礼堂连玉就在大门口停下来,二爷爷没多大功夫也走了出来。爷孙俩慢悠悠往家走,二爷爷夸连玉:“看得出来准备挺充分,从犯俩字都会说,一看就没少下功夫。”
连玉嘚瑟得不行,恨不得蹦着走,“那是,我废寝忘食好几天,考试都没这么认真过。”
二爷爷拍她一巴掌,笑着骂她:“考试不认真你还有理了。”但他老人家从心底里还是自豪的,看看这孩子,这么小就不怯场,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家门口,忽然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大门前。连玉见怪不怪,还以为是二爷爷的大儿子回来了,边往屋里跑边嚷嚷:“我大爷每次回来都带好吃的,这回我可有口福了。”
结果她打开屋门一看,屋子里除了二|奶奶和孩子,还多了一个高个儿男人和另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女人。
那个眼熟的女人看见连玉进来连忙站起身,指着连玉对男人说道:“这个是二丫,就是她跟她姐捡的你家闺女。”
高个儿男人二话不说就跪下给连玉磕了个邦邦响的头,眼泪鼻涕齐下,嘴唇哆嗦着听不清他具体说些什么。
连玉傻了一样看着二|奶奶和炕上的孩子,躲都没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