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会,他还是觉得不对劲,脑中一直回想起那双眼睛。那是什么眼神?那种眼神自己见过,胡屠夫一直想,却想不起来。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害怕和警惕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怕自己,自己手里可拿着带血的刀啊!走了半天,他突然停住了。
一个念头浮了上来,他心脏恐惧万分:“如果官府的人追查过来,那人见过自己。”他脑袋里突然出现捕快立在槐树旁边,低头询问那人的景象。如果他告诉捕快自己往哪走的,那自己不就很快会被抓住吗?
胡屠夫回头看看,黄昏了,他拿着剁排骨的刀立在路中央。“算了,都走了这么远了。”他继续走,心里却越来越慌,脑海中浮现出他被捕快抓住的场景,在刑场上被砍头的场景,在这些场景中间还夹杂着一幅图像,不如说是一个眼神。在他路过时,那个榕树下的人抬头看他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那是什么眼神?老子刚杀了人,是杀人犯啊!你不怕我吗?我连人都敢杀,你不怕我吗?”胡屠夫心里莫名的生出恼怒,那个眼神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许久,他想起来了,以前他在镇上杀猪的时候,有个路过的画师,非要给他画一幅画,还要画他杀猪时的样子,他没让人画过像,觉得新奇,就答应了。杀猪只用一刀,那画师却画了一个时辰,旁边的人调侃到,“别人都画的是花鸟山水那些高雅的东西,你怎么画个杀猪,不怕笑话。”画师挥挥手:“诶,你不懂,我画这个比那些高雅的东西妙多了。”
那画师添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拍在案上:“我画的是‘杀’。”声音冷冷的。
旁边人听得不寒而栗,胡屠夫好奇凑过去看一眼。画里,猪被几人按在凳子上,他一手掌着猪头,一手拿刀破开猪的喉咙,血流如注,但他除了面部微微用力外,没什么大的表情,那眼神与其说是专注,不如说是漠然。
现在那幅画里的眼神,与先前坐在榕树下那人的眼神完美重合。太阳快要落下了,荒野上一阵风吹来,胡屠夫恍然大悟:“那人看我,岂不正如我看猪?”
天色渐暗,空旷的大道旁边,有一个人影靠在冠叶茂密的榕树下,背景是渐暗的天穹,和远方火烧般的云。另一个人影由远及近,他弓着身,笨拙地绕到榕树之后,坐着的人似乎没发现他,或者那个人已经死了。胡屠夫扯过他的身子,那人躺过来,然后他做了件多年来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杀!”
就像拿完全钝了的剪刀割布一样,胡屠夫从来没想过会如此艰难。最后喉咙破开一个口,血喷了出来,他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累得坐在地上歇息喘气,豆大的汗点不停往外冒。一会胡屠夫撑着身子去看那个人,谁知那人还张着眼睛,这次那人漠然的眼神换作了惊恐,他似乎想动却又动不了,喉咙上的口子冒出涓涓细流。
“啊!”胡屠夫大叫:“没死!”他颤抖着拿起那把剁排骨的刀,照着那人喉咙砍去:“快死啊!快死啊!快死!”
砍了不知多少刀,那人还张着眼睛,嘴唇还在微微颤动,胡屠夫看着那把刀,上面全是缺口。他把刀一扔,此时他脸上已沾满眼泪鼻涕,双眼不停看向四周,一会儿,他费力地搬来一块人头大的石头。他已经很累了,跑了很远,又砍了那么多刀,但他此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杀了这个人!他有气无力地一次次挥动石头,“快死啊!你为什么不死?快死,求求你了,快死!……”后面已经成了痛苦的嘶吼与嚎哭。
天暗了下来,晚霞褪去,只留有微弱的光,那个人再也没有动静,胡屠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杰作,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不同于之前杀人的恐慌,现在他感到解脱,因为这个怪物终于死了。
他此时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也不是砍所有人都跟砍排骨一样。”这个人的骨头比寒铁还硬。
他搜遍尸体身上,只有很少的银子、一堆不认识的石头和一本书,因为做了几辈的屠夫家里还较为富裕,幼时他上过几天私塾,眯着眼看了半天,他认出了上面写的字:“金蝉功。”
胡屠夫继续向前,但刚刚他杀人景象其余人看在眼里,不自觉与他拉远距离。这杀人先例一出,众人头上如山的压力更重一分。
幽暗的水下,在老者的无头尸体即将被妖兽吞下时,他的储物袋竟向上漂浮,然后凭空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