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倒也有理,这官弩箭虽为官府特制特用的兵器,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出得起价,未必没人敢卖。
便只是点了点头。
但这么一说,倒也让莫庭晟多了一个思路。
他本身出于朝廷,所以先入为主就觉得这些朝廷规制内的东西不应当被外人所用,可按照江翊的说法,这官弩的特点并非什么秘事,朝堂之外知道的人也未见的就少。
因而他不得不多想一层——兴许那小厮当时之所以用弩箭伤他们,是为了警告,告诉他们“我们背后有朝廷的途径撑腰”。
同样的,如今这人杀人之后收回官弩箭,是因为怕他们两人从这弩箭中找到什么线索,这么一想,这看似多此一举的弩箭回收行为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江翊看着他的脸色,开口道:“既然对方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自己跟朝廷有所牵连,那第二次用的普通弩箭和这次用的特只弩箭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有一种可能,”莫庭晟已经理出了头绪,道:“派出第一次的小厮的人和派出后面两次暗杀人员的人不是同一个。”
江翊醍醐灌顶:“对了!第一次那小厮估摸是李芸的手下,第二次第三次袭击发生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于密室中了。”
莫庭晟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反而沉下脸来,没再出声。
李芸敢拿着官弩到他面前晃荡,是因为她不知道他的来历,而后面这两次,对方却知道避忌,这说明他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庭晟思前想后,暂时也想不出自己招惹了什么人,只好先把这事放在一边,打算去看看窗户底下那些人,试着从他们身上再找找线索。
他刚走到窗边,看到和自己房间一样只开了一扇的窗户,脑中灵光一闪,转头问江翊:“你早就知道会有人夜袭?”
江翊但笑不语。
莫庭晟却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问道:“所以你故意开了窗,为了误导他们?”
江翊这回倒是全然不像方才那样翘着尾巴到处晃,宠辱不惊地解释:“他们趁你外出,在你的窗户上留了记号,我心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趁着白天一个人无聊,把咱俩的窗户换了换。”
莫庭晟:“还顺手把我原本开着的左窗关上,开了右边的窗户是吗?”
江翊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探路留记号的人和后续实行刺杀的想来不是同一批人,所以才会需要以窗户的朝向和窗户上留的记号作为依据。
只是他们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分明都不在屋内了,还能出这种进错房间的乌龙。
莫庭晟无奈摇头,拿他没办法。
虽然论身手,他和江翊直到目前都还分不出伯仲,对方派来的这四个人到了自己手上也讨不到好,但单是这份默不作声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心意,已经让他诚惶诚恐了
只是他也实在搞不懂江翊这人,一点小事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在自己面前跟个孩子似的炫耀,反倒是这种代替自己成为目标,干系重大的事,他却选择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让人半点没法怀疑他有什么不良的居心。
莫庭晟百感交集,跳下窗的时候无端生出了在落荒而逃的错觉,以至于落地的时候脚下竟然一个没站稳,还被随后跟上来的江翊托了一把。
江翊笑意闷在胸口:“兰兄这是醉了吗?”
莫庭晟出了糗,又不能摆脸色,只好埋头走到那几具尸体边上蹲下,全心做一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鸵鸟。
江翊也不追打,只是笑意不减,亦步亦趋地跟上,见他蹲下,便站在他边上,抖开扇子替他扇风,有一下没一下的。
莫庭晟一一揭开那些人的面具,便觉得他们的面貌似乎和常见的有所不同,于是看看地上那些人,又转过去看看江翊。
江翊也不动,任由他拿自己当成范本,和地上躺的死人比了几个来回,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莫庭晟也拿不准这算不算是线索,语气带着些不确定问道:“你觉得不觉得这些人的长相有些奇怪?”
江翊听这话凑上去看了看,摇头:“哪里奇怪?”
“说不清楚,”莫庭晟道:“总觉得这些人和我一路过来见过的人都长得不太一样。”他顿了顿,补充道:“和这建安城的其他人也长得不一样。”
江翊听他这话,来回斟酌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觉得这些人可能不是南方人?”
莫庭晟那根怎么也找不到的线头被他抽了出来,藏在后面的结论便呼之欲出:“是了,我曾经听说过西北那边的人长相大多脸圆眼小,颧高鼻塌,听形容还觉得和许多普通人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区别,但是如今五个人一对比,倒是真的非常形象得统一了起来。”
“西北人?”江翊惊道,“可那李芸看着也不像是西北人,这些人又为什么会盯上你我二人呢?”
莫庭晟已经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担忧,但他只是起身:“天色已晚,劳烦江兄想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些尸体,否则天一亮,可就不好解释了。”
江翊被这蒙头的差事砸得莫名其妙,见他当真不等自己就先走了,无奈之下只好朝暗处的手下打了个手势,迅速收拾了战场。
莫庭晟绕到客栈的正门推门进去,惊得在柜台后面打盹的小二差点摔到地上去,他张口就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人清梦,一抬眼见是早上那位被官兵找上的“魔头”公子,又默默地把伸出去的头缩了回去。
他这边刚趴下,门又被人重重推了开,总归他们客栈也没有第二个魔头,便张嘴要骂,可还没出声,就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生生把他冻在原地。
江翊转换面孔的本事炉火纯青,这边刚等完小二,这边便追上莫庭晟,左一句“兰兄”,右一句“兰兄”,缠着他让他给自己把方才的问题说明白。
那小二听着两人上楼关上房门,这才敢喘口气,摸了摸还在脖子上的脑袋,嘟囔道:“奇怪了,我也没见着有人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