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人声熙攘。
莫庭晟就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个心如止水入了禅的老僧,举手投足间都是遗世独立的清高。
不少人在闹剧之后便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时半刻就要朝窗边独坐的这位俊朗公子看上两眼,却又都碍于他身上那股不世的气质,谁也没敢上前攀谈。
莫庭晟全无察觉似的,心里默算着江翊行动的时间。
窗外忽而起了一阵风。
“怎么有股烟味?”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有好事之人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快!快跑!失火了!”
这一嗓子嚎得所有人慌不择路,楼梯口的护栏都在混乱中被人拆了去,可他们往下跑到一半,就见浓烟滚滚而上,吓得赶忙回头又往上跑。
所幸茶楼只有二楼,众人慌乱之余全都变得英勇无畏起来,纷纷从窗户跳下去。
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场声势浩大的走水只有浓烟,却不见火光。
莫庭晟坐在靠近角落的窗边,安之若素,倒茶喝茶的手平稳如常,没有一点强作镇定的迹象。
他在众人的推搡声尖叫声中小口抿着泡得有些发苦的茶水,两耳不闻窗外事。
茶小二急急跑来:“客官,这都走水啦!您怎么不跑啊?”
莫庭晟不紧不慢地把杯子放下:“不急,再等等。”
茶小二又急又疑惑:“等什么?”
莫庭晟朝他露出以假乱真的笑容:“等人。”说完,见面前的小二脸色虽然已经微变,却没更多动静,显然还没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干脆帮他一把:“我那朋友去了这么久,该找的应该也找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从厨房里传来一阵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莫庭晟立刻集中精力听了一耳朵,果然听到有人从高处落地的响动:“你们那位兄弟也太着急了,放着好好的楼梯不走,非得跳窗吗?”
茶小二脸上的谄媚阿谀眨眼消失得干干净净,凶相毕露,摘下布帽往地上一丢,房梁上同时跃下了十几个黑衣人,将莫庭晟团团围住。
届时茶楼中除了他们再无别人。
莫庭晟今日穿了一袭束腰的月白广袖长衫,在一众从头黑到脚的人当中尤为扎眼。
茶小二谨慎打量着他,眼前这人看着就是个白面书生,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前面一直和另一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面色柔和一些,倒还看不出什么来,可现如今他目中无人地坐在他们中间,身上就透出一种完全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东西来,让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你是哪条道上的?”
莫庭晟“呸”地一下把嘴里嚼碎的茶叶吐回杯底,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要打就打,不打滚蛋,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这多年来有心低调,在门第荫蔽下扮演着一个胸无大志的世家纨绔,差点就忘了刻在魂魄里的那股子桀骜。
他话说完,便长剑一拎直接冲着那茶小二的面门而去,后者被他的忽然爆发出来的戾气吓得连连退后,包围圈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
那茶小二眨眼被逼到墙边,这才想起手里还有兵器。
莫庭晟有恃无恐地将背后空门全部暴露给那群黑衣人,他手里的剑未出鞘,煞气却半点不减,带着雷霆之势直逼向前。
那茶小二已然觉出二人之间的差距,只不过生死关头拼着奋力一搏,长刀横在身前往前一送,短兵相接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嗡”声。
他的手霎时就没了知觉。
莫庭晟攻势不变,抵着刀身往前一压,那刀就变成了一戳就散的豆腐,裂了个稀碎,身后的那些黑衣人总算反应过来,重新围了上来,他身形一顿,提剑的肩膀往后轻松一送,行云流水地侧转过身,寸着点躲过了茶小二吐出的一口鲜血,长剑顺势抡圆了往后一挥,带着风声砸向离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脑袋上,那人应声倒地,额头飞快地浮起一道触目惊心的肿胀。
要不是他临命中前收了力,那人脑瓜恐怕已经和那把刀一样的下场。
莫庭晟下手拿捏分寸,两人的状态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伤到根本,他无心伤人性命,就是想借这两招吓唬吓唬他们。
这些人说白了,都是利益勾结,应当不至于不顾性命。
可他立刻就发现自己想岔了,那些人对倒地的同伴视若无睹,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手里无一例外挥着长刀,俨然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
莫庭晟一计不成,只好无奈动手。
涌到楼上的烟雾越来越浓,即便他知道江翊不会傻到真的放火烧楼,却管不住自己在没完没了的缠斗中逐渐暴躁的情绪。
他本想留三分余地,对方既然不领情,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一直未出鞘的剑终于铿然露面,剑刃带着冷光扫过,电光火石之间,那些人便尽数倒地,抓着自己被挑了手筋的手腕满地打滚哀嚎。
莫庭晟心念一动,走到那个晕死过去的黑衣人面前,用剑挑开了他脸上的黑布——又是张西北长相的面孔。
他一下怔住了。
刚才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念头,鬼使神差就觉得这些人会是西北人。
可是西北人不是冲着莫庭熹去的吗?怎么又和李芸的人扯上关系了?
表面上看起来,李芸就是建安当地这伙逼良为娼、拐带幼子的团伙的领头人,可她一介女流,当时交手之下能看出来,身法虽然不差,却也是勉强跻身中上之辈,算不得绝顶的高手,她又是凭了什么在手底下集结了那么多凶神恶煞之徒,还能轻松掌控他们,而不怕他们造反呢?
若不是她手中捏了那些人什么把柄,就是她的背后还有什么人。
是了,莫庭熹曾经说过,朝堂上就有勾结西北的人。
所以不是西北那边的手伸到了建安,而是朝廷有人的手,一路从京中伸到了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