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尸体全部俯面朝下,看不到脸,不过从衣服样式上判断,恐怕肯定是昨晚前来祝寿的哪家少爷。
江翊不悦啐了一口,暗骂:“晦气。”
前一天是江夫人的四十大寿,狂风暴雨就算了,居然还有人趁夜杀人,很难不联想到是有人有意找麻烦。
莫庭晟拍了拍他的肩膀,足下轻点从二楼的围栏飞下,立在离那些尸体两三步之遥的假山石顶上,低头扫了一圈。
时辰还早,洒扫的仆从都还在外庭忙活,内院的拱门下残留了几个凌乱泥泞的残缺脚印。
“脚尖都是朝院外的,应当是昨夜那群人在下起雨之后往外跑留下的。”莫庭晟听到身后衣袂的轻响,头也没回。
江安守虽然是个粗人,江夫人却是个身怀书卷的大家闺秀,这些江府的院落景致虽是人为,却都选用最接近自然状态的摆设,不显得匠气。
因而既然是仿的山石,自然不可能是规整平顺的形状,顶端能站人的位置也不大,被莫庭晟站了大半,剩下就只有岌岌可危的巴掌大小的地方。
江翊还偏偏就要往他边上站。
莫庭晟只好往边上挪了挪,勉强让出让他落脚的地方。
江翊在他身边站定,看了一眼他松开的衣襟:“早上湿气重,把衣服穿好。”
莫庭晟:“?”这人为什么对着一地的尸体还能关注这种婆妈的细节?
腹诽了一句,还是低头把衣服系好了。
江翊盯着他整理好,才吝啬地把目光分一点到那些大清早坏气氛的死人身上:“只有出去的脚印,没有进来的脚印,莫不是有人在下雨之前杀了人,又在雨后仓皇逃离?”
莫庭晟又从假山石上落到拱门处,小心避开那些脚印,蹲下去伸手捏了一些脚印上还没干透的泥土捻开,仔细看了看:“不像,你看这院中的血水,若是杀人后留下的脚印,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血腥,但这些脚印是干净的。”
“那就怪了,”江翊用扇子抵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道:“我昨夜睡得昏沉,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莫庭晟摇头:“雷雨声太大。”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同样的疑问。
到底是雷雨声恰好帮凶手掩盖了杀人行径,还是凶手利用了这场暴雨,杀人于无形?
若是前者,便是预谋,冲着地上这些人去的,只能怪这些人运气不好,惨遭杀害不算,连凶手行凶的证据都被老天掩盖得半点不剩。
可若是后者......凶手的重点是在造势,还是在取这些人的性命,就说不好了。
而若是造势,又是冲着谁?
但不管怎么样,选在江夫人宴请宾客的当夜闹出人命,来者多半不是什么善类。
“你先去通知江伯父吧,”莫庭晟站起身拍去手上的泥灰:“找人先把内院管制起来,昨夜的宾客估计大多都还在这里,人多眼杂,事情容易变麻烦。”
江翊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拉过盯着脚印思索的莫庭晟的手,塞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面具给他:“戴上,人多眼杂。”说着,冲他单眨了下左眼。
莫庭晟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看着他健步离去的背影,对江翊强韧的心理恢复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产生了莫大的敬意。
分明沉湎过去难以自拔也不过不到半个时辰之前的事。
没边地想了片刻,莫庭晟低头看向手里面具,那面具是个罗刹,通体涂成了漆黑,青面獠牙在这通体一色下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乍一看不觉得恐怖,只是有种莫名的压抑。
“哪里找来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莫庭晟嘀咕了一句,动手戴好面具,寻常的面具带上之后视线容易被限制成了两个圆孔区域,但这个面具像是有意改良过的,带上之后视野没有分毫受阻。
他颇为惊奇地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盲区,便放开了手脚活动。
莫庭晟把那些尸体一一翻过来,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除了颈部那道致命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伤口,口鼻眼眶都也看不出内伤的痕迹。
那些人泡在雨水里泡了一夜,伤口的皮肉都已经肿胀发白,却依然不难看出凶手的手法十分干净利落。
“这伤口......”
身后悄然无声接近的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毫无预兆出声,莫庭晟却没有半点受了惊吓的样子,只是起身问他:“动作这么快?”
“嗯?”江翊短暂把思绪抽回来,朝他献媚地笑了笑:“我担心兰兄一个人面对尸体害怕,加快了些脚程。”
“如果没记错的话,”莫庭晟心想:“江家夫妇的房间在院墙的另一边,来去正常走路少说得有一盏茶的功夫,他这前后不到半盏茶,可不是加快脚程这么简单吧......”
江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背对着他正躬身凑到那些尸体上面专心看着。
莫庭晟上下扫视了一遍他身上的衣物——衣摆袖摆有不少水痕,鞋底的泥泞却不多,看来是一路轻功脚不沾地来回的。
他在急什么?
莫庭晟心里正奇怪,就听他说:“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
他抬头看向江翊:“什么东西不对劲?”
“你没发现他们的位置太整齐了吗?”江翊道。
莫庭晟点了点头:“所以我猜测他们是并排而立面对凶手的时候被一招毙命的。”
“我原本也是这么猜想,”江翊指着那些人脖子上的伤口比划道:“但是你看,他每个人的伤口深浅朝向是不一致的。”
这意味着凶手的动作不可能是一气呵成的连贯动作。
既然如此,这些人又不是傻子,难不成眼看着有人要杀自己却还排排站站好等着刀架到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