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顺着水流的方向拂过,枯叶坠落水中激不起一丁点儿涟漪,只能漠然乘水而去。
那抹鹅黄色的窈窕身影款款走来,身形纤薄,似一片儿羽毛。
三步之距时对面的女子突然行礼,声音颤抖道:“太……太子殿下。”
望着楚楚可怜的女子,月桉也没有因为身份暴露而对她发怒,反而温柔道:“起来吧。”
花疏这才起身,却依然不敢抬头看月桉,侧身颔首而立,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鸟。
月桉:“花疏,我没记错吧?”
花疏:“是…是的,太子殿下,奴婢是叫花疏。”
月桉微微一笑,“好。”
“劳烦,带路。”
花疏:“奴婢斗胆请问,太子殿下是要见程小公子还是……”
月桉:“先去见程姑娘。”
花疏在前面闷声引路,上下楼梯时月桉道:“烟儿你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走路如此懒散松弛像什么话。”
云淡烟望着走在前面的花疏,低声道了句“矫揉造作”,她才不屑这小女儿家的姿态,走得再好看也不如多杀几个对殿下意图不轨之徒。
不过话说回来这程家对花疏是名副其实的有再造之恩,街头的乞丐能变得如此端庄,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令人感叹“富养人,贵养气”这话一点也没说错。
程无诗对月桉的突然来访略感惊讶,身为程家的嫡长女早早独当一面因而让她练就遇事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心态。
“花疏,去将父亲前些日子捎来的好茶煮一壶端上来。”程无诗道。
月桉漫不经心地游园踱步,随口道:“不必。”
程无诗虽想不到太子殿下突然来访是何意义,但一定不会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程府的后花园再稀罕让堂堂太子殿下亲临观赏,不是不至于而是没必要。想到此,程无诗觉得太子殿下此来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便打算将花疏支开。
“花疏,这里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花疏:“是。”
月桉:“等一下。”
程无诗:“太子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吗?”
月桉望着花疏对程无诗道:“早就听闻程府有位叫花疏的婢女画得一手好丹青,是她吗?”
程无诗:“是她,花疏在这方面确实小有天赋。”
月桉微微一笑,“烟儿,去寻一块手掌大小且光滑的青石来。”
话落,云淡烟便没了影。程无诗感到很是诧异,殿下要青石做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云淡烟肩扛一大袋石头回来了,她一骨碌地把石头全倒出来,气喘吁吁道:“殿下,你看哪块合适?”
月桉用脚随意拨了几块石头似乎都不甚满意,最后挑选半天才用脚尖放在稍微中意的石头上,“就它吧。”
“烟儿将这死鱼给花疏姑娘。”
云淡烟仰起头,懵然道:“殿下,什么鱼?”
月桉:“对,就是你手中的鱼。”
云淡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青石,这是鱼?
月桉:“我想请花疏姑娘将这死鱼变活,可能办到?”
花疏愣怔地望着云淡烟递向自己的“鱼”,清亮的瞳孔颤了颤,而后看向程无诗求助。
程无诗也不明白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为难花疏,可堂堂太子殿下与程府小婢女无仇无怨犯不着故意为难她。
“不知殿下此举何意?恕民女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月桉:“程姑娘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想让你府中婢女帮我在这青石绘出鱼形而已。”
程无诗:“在青石上作画?”
月桉:“准确来说是‘易容’,将这青石完完全全变成一条鲤鱼,放进池中以假乱真。”
程无诗:“这…这怎么可能?”
花疏噗通一声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殿…殿下,请饶了奴婢吧,奴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平日里只是随便涂涂画画而已,这…这让青石变鲤鱼奴婢是真的做不到啊。”
程无诗见状也连忙求情,“太子殿下,青石画鱼,即便是真正的画师恐怕也并非易事,何况是花疏这样连可以拜师学艺的人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做到以假乱真。”
月桉:“做不到便罢了……”
就在程无诗以为月桉就此放过花疏时,月桉又道:“既然做不到那便废了那双手吧,留着也没什么价值。”
“烟儿,动手。”
程无诗完全没料到月桉会这样说,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云淡烟的雁翎刀就要砍下时,花疏声嘶道:“我可以。”话音刚落,一缕青丝飘下。差一丁点那双引以为傲的手就不见了。
月桉轻哼一声,说不清是早有预料的嘲笑还是全然不在意的冷笑。
花疏双手打颤地接过青石,带着哭腔道:“花疏谢过太子殿下。”
一块青石,一条红鲤,九色采自矿物的石色,一碟固定色彩用的鹿胶,六十二支形态种类不一样的毛笔…
月桉:“若花疏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提。”
花疏望着一应俱全的工具,即便是这样的生死关头心中却有一股异常强烈的悸动,她遏制住情绪用尽量平稳语气道:“够了。”
短短两个字她的声音带着过于激动的颤栗,过于兴奋让她的黑睛猛地收缩,嘴角微微上浮,而这一切都没能逃过月桉的眼睛。他像个静候精明妖精露出狐狸尾巴的得道高人,平静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花疏将已经死去的鲤鱼拿在手中细细观察,而后问道:“太子殿下要活鱼对吗?”
月桉:“池中活鱼。”
花疏:“好。”说罢就往水池边走去,低着头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够清晰,下一刻竟直接将头没进池水中。
云淡烟见状以为花疏想要自杀,拎着花疏后脖颈将她提出水面,呵斥道:“你想做什么?”
月桉:“烟儿放开她,如果我没猜错,花疏姑娘是想看清楚鱼在水池中的形态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