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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祭典(五)

厌火国,天翼二年三月初五日

祭典的最后一日,我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居然也没人叫我,撩起裤腿,腿上的膏药已经更换,可是我昨夜仍然是睡的死死的,毫无察觉。两个嬷嬷见我醒来,急忙伺候我梳妆打扮,只是今日她们两个居然沉默寡言,丝毫不似昨日一副市井妇人之状,我因仍旧乏累,睡眼惺忪也没有理会。

缇管事早已守候在大帐门口等待,我偷偷拿了昨夜吃剩下的糕点装进怀里,临出大帐又带上了百里给我的围帽,不得不说虽然是三月份的天气,但是中午的骄阳仍旧如烈焰般强烈。今日百里并没有出现,我心想这倒是十分正常,高台下昨日给我送饭的戍陵城仍旧一遍一遍的在下方巡视,因昨日见他一副正派作风,对待祭典丝毫不敢懈怠,我也学着将身板挺得笔直,一直到下午太阳偏西,戍陵城终于挠了挠头,疑惑的看向我问道“既有我在,公主为何这般死板守旧,已是祭典的最后一日,听闻百官的车架都已经启程返回了,公主稍稍做做样子即可!不必如此拘泥形式,劳累自己。”

我隔着面纱看了他一眼,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戍侍卫,对待祭典如此认真,不敢懈怠,我乃皇家公主,诚心祈求上苍佑我厌火,自然也不敢懈怠,多谢戍侍卫美意!”我虽然话如此说,其实内心着实腹诽了他几句,心道若不是你看我看的如此紧,我就是跪着睡上一觉也未可知呢!

谁知他听我如此说,将嘴张了又合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带着人向远处走去,我见他走远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身子堆了下去,眼睛时刻瞄着他的动作,生怕他再回来,就是这一瞄,我突然发现他正躲在一个石柱后面看着我,我立刻又把身板挺得笔直,他发现我看他,将身形撤了回去,这才真正离开,如此我终于可以安心偷懒。

我默默的看着渐渐西落的太阳,心中催促着它快些落下,忽然感觉一个身影从祭坛的阶梯走上来,我抬头望去,一双牡丹花色的粉色绣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顿时心中大感不妙,抬起头果真看到南宫长阿一身粉群及地,大大的眼睛愤怒地看着我。

“南宫花期!都是你干的好事,害我被母妃责骂!错失参加祭典的机会!”南宫长阿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把我数落一顿。我的眼中不由得复上寒光,开口道“二姐姐的风寒看样子已经大好,辛苦你赶了这几十里路程前来看我!”

“你少装蒜!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得风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暗中搞鬼!”南宫长阿近乎奔溃的向我吼道,她这一番形容一下子将我弄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严声怒斥的辩驳到“如果二姐姐愿意参加祭典,何苦会是我在这高台上跪上三日!你若能保重自身,不夜半三更将自己折腾出风寒,怎么会错失祭典,长姐已经出嫁,四弟年幼,父皇是因为没办法才选了我!”

“你居然知道我三更半夜自己跑出去,还说不是你搞的鬼!祭典如此荣耀,即使在高台之上跪上五日,我也愿意!区区三日,你跪的我如何跪不得?就是你!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别人兴许不清楚,可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不要在这我们称姐妹兄弟!你身份如此卑微,居然抢了我的祭典!来人!”南宫长阿吩咐了一声来人,只见从她的身后走来两个宫中的内侍,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个布口袋。我因还思虑着她刚才说的话没有注意到内侍的动作,忽而那内侍将口袋一抖,两条三米来长的大蛇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这可是有剧毒的毒蛇,今日我就叫你死!”南宫长阿说完,当即叫那两个内侍催促毒蛇向我靠近。

“祭典之上,谋害手足,南宫长阿你就不怕父皇降罪吗?”我恐惧的问道,诚然我能听懂动物说话,也能交流,可是不代表我不怕蛇,而且我清楚的听到那吐着芯子的两条蛇口中说的是“鲜血!”,我见那两条蛇的眼睛通红,明显是被人特意驯化,那两个内侍手中各执一根竹笛,稍稍吹响,毒蛇便游离着前进。

“哼,父皇早就和文武百官返回皇城了!再说,就算父皇知道了,你以为他会在乎?”南宫长阿说着催促两个内侍快些动手。

我见与她多说无益,只得在这两条蛇上想办法,当即对两条蛇说道“如果你们两个不咬我,我愿意每日为你们两个提供最好的吃食!”只见那两条蛇听闻,互相对视一眼,果真延缓了速度,南宫长阿却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你怕了!锦邑城的驯兽司有着最好的驯兽官,你不是爱穿这身红色礼服吗?这两条蛇就是专为你的红衣准备的!给我咬她!”

南宫长阿说完,那两个内侍再次吹动竹笛,两条蛇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直直的朝我弹射而来,我踉跄起身,伸手摘了头上的围帽朝那两条蛇打去,这一打更好给我了抽身的机会,我轻点起脚尖,凌空在两条蛇的上空翻了一个跟头,径直翻到了南宫长阿的身后,只见那两条蛇再次奔袭而至时,直直串到了南宫长阿的身上,只不过蛇头的目标仍然是我,南宫长阿因为被蛇近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而我却顾不得其他,飞速点着脚尖向后退去,从高台的台阶上向下掉了几阶后,脚上重心已逐渐不稳,从南宫长阿身上掉下来的蛇,再次从地面弹射起飞,我心想这下完了,赶紧用双手抱住脑袋,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滚下台阶之时,突然一双大手接住了我,“父皇?”我抬头一看,南宫翼然不知何时已经跨步来到我的身边,将我紧紧接住,忽而一个身影越过南宫翼然的身旁,将那两条蛇一斩两端!高台之上吹笛的两个内侍见状,扑通一声跪下!只有南宫长阿仍然抱着头跺着脚,嘴里嚷着“快将这两条毒虫子从我身上拿开!”

“你在干什么!”南宫翼然的声音响起,南宫长阿停止了动作,目光呆呆的看着他,“父……父皇,你不是先回去了吗?”南宫长阿惊讶的问道。此时南宫翼然的神情已经冷到了冰点,怒喝道“早间你母妃传信给我,说你来了皇陵,原来就是为了做这个!怎么,你是见我走了才对你妹妹下手的吗?”

“可是父皇,她明明不是我妹妹!”南宫长阿再次重复着这句话,如果说先前她说的都是气我的污蔑之词,但是这一句却彻彻底底的引起了我的重视,我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抬起头,目光如水的看着南宫翼然“父皇,二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父皇的女儿,对不对?”

“南宫花期,你少装可怜,刚才你可不是这副样子,瞧啊,你居然在自己的额头上也贴和长姐一样的东西,最近总是听闻你和百里太子走的很近,你一定是模仿长姐言行,故意接近!”南宫长阿刚说完,只听百里大喝了一声“住口!”紧接着说道“南宫长阿身为一国公主,如此诽谤本太子,可是欺本太子国中无人吗?”南宫长阿听了,当即咽了一口口水。

南宫翼然开口说道“长阿!你还不快向百里太子请罪!”

南宫长阿却倔强的不肯开口,百里偷偷瞄了我一眼说道“公主眉心处的花钿,确实在三日前出发时还没有。皇陵内用品不慎齐备,听闻连个铜镜也无,本太子料想,定然是皇陵内负责伺候公主的人私自给贴上的!三公主如此重视祭典,在这高台之上为了姐姐生生跪了三天,没有换来一声辛苦,却险些遭人暗害!还好皇上心中惦念三公主辛劳,邀了本太子亲自来接,不然三公主真是冤枉!”

我心中暗暗赞叹百里这顿说辞说得好,偷偷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就听百里再次说道“既然如此,依本太子之见,皇上需得对二公主略微薄惩,以示公仁之心!”

百里说完,我忽觉南宫翼然搂住我的胳膊紧了一紧,当下问道“百里太子以为该如何处罚?”

百里呵呵一笑说道“皇上客气了,本太子怎敢对贵国的事务随便置喙,只是,这二公主之前说道,十分懊悔错过了此次祭典,既然如此,何不就让二公主以后每年的三月初三日都来此高台之上跪上三天,既能圆公主心愿,也能为厌火国祈福!”

南宫翼然面上思虑片刻,随即开口答道“如此甚好!”紧接着就传来了南宫长阿号啕大哭的声音。

我转身,想要挣开南宫翼然的胳膊,他却拉起我的手,紧接着在我的头上再次戴上了一个围帽,先前的围帽因为打蛇已经扔掉,这个围帽竟然是南宫翼然亲自带来的,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南宫翼然沉着的对我说道“当心太阳晒!”我默默的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隐进山头的半个太阳顿感十分无语,三天了也没见他这么贴心,这算是献得哪门子殷勤!百里悄悄地给了我一个眼神,然后说道“还请皇上和公主速速上车回宫!”

返程的途中,我和南宫翼然同乘了一架马车,出了皇陵门口处,忽而传来了百十来号人嚎啕大哭的声音,我撩起车帘,看到最外围为首的一队人里竟然有这两日为我梳妆的两位嬷嬷。

“他们那是在干什么?”我问。

南宫翼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扫了一眼“那是去皇陵祭生的人马!”

“哦,可是现在祭典已经结束了,他们怎么还是哭哭啼啼的,是不是也该随着队伍返回皇城了?”我问,这一次南宫翼然没有回答我,而是再次将眼睛闭上,我忽而想起了高台之上南宫长阿问的那个问题,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南宫翼然问道“父皇……二姐姐总是说我不是父皇的女儿,是阿娘捡来的野孩子,这是真的吗?”

南宫翼然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目光也一错不错的看着我,沉默了半晌说道“别胡说!你是父皇的女儿还能有假!”

“既然我是父皇的女儿,那父皇可否看在阿娘生养女儿一场的份上,为阿娘建祠立碑,以慰她在天之灵?”我问完,南宫翼然一双眼睛讳莫如深的看着我,可我却明显能够察觉到他极尽压制的愤怒,只是他为何要愤怒,阿娘曾经那样爱他敬他,建祠立碑这样的要求,对他来说明明并不过分!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一句“已经接连跪了三日了,先睡一会儿吧。”然后十分厌烦的再次闭眼眯了起来。

睡睡睡,就知道睡!看着他的样子我真的很想打他一拳!看来多思无益,我只得作罢,心想为阿娘争名立碑的事还需要另想办法!当下倒在一旁的软榻上沉沉睡去,车队走了三个时辰,因为是夜路,所以走的时间长了些,临近皇城我被一番嘈杂的声音中吵醒!只听车外百里的声音传来“还请皇上安心,只二公主所乘坐的马车遇袭,现在刺客已经全部诛杀,二公主安然无恙!”

二公主?南宫长阿?她乘坐的马车不是我的那辆吗?因为我临时被父皇拉着同乘一架,才将来时的马车给了南宫长阿,我当下起身问道“怎么?我们遇袭了吗?”

南宫翼然十分淡漠的看了我一眼,随手点燃了一段香,说道“有百里太子相护,现在已无大碍,你安心再睡一会儿吧!”

南宫翼然说完,一段香气飘然而至,恍惚间,只觉得十分香甜,我再次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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