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本能的前提是,生命体。我不认为咒灵是一种生命体,它们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意识形态。
就像,可视化的情绪。
我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不触犯他人隐私的情况下,我对很多事都抱有蓬勃的求知欲。
也不知道是氛围,还是和夏油杰的相处和舒适的缘故,我破天荒的和他探讨起了关于咒灵的知识。
虽然咒灵的知识我从惠的嘴里,禅院家的书里已经了解了很多。但是夏油杰说的却和以上不同。
“上个月遇到的特级咒灵是在秋叶原。我和悟赶到的时候,那个咒灵就差开领域了。你知道的,咒灵一般都长的很丑很畸形,不是三眼六嘴,就是和巨型冬瓜一样。”
“那只也一样。不过由于是特级,它有人形。但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被我和悟联手消灭了。”
“我们俩都只用了一击。现在想想有点可惜,要是还剩一口气的话,我就能收服,召唤出来给你看看了。”
夏油杰结合着自己的经历,将所见的咒灵娓娓道来。
我会好奇的问他,“特级咒灵有多高?居体什么样子?破坏力如何?”
他耐心的回答道,“有差不多五米高。样子可以看的出是女性的模样。特级咒灵的破坏力非常惊人,一击和坦克差不多。如果你不幸遇上,赶紧躲开,然后打电话给我。”
“那它是因为什么沉淀形成的呢?”
“普通人类的负能量。”
这不是能满足我的答案,“是什么负能量?哪一种情绪?能变成特级应该是很多人都在那一刻产生了共鸣吧。那个共鸣,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一愣,一时答不上来了。
好半会,夏油杰喃喃说道:“我没有想过去了解这些。咒灵都是由丑恶的情绪诞生的。我觉得与其了解这些,还不如消灭他们更有意义。”
我本该照例沉默的,因为我不喜欢和亲人之外的人,聊价值观。
可气氛太好了,甚至不需要海浪,不需要亲人身份加持。就在这个狭窄,而又寒冷的单人房,我愿意和他平心静气的长谈。
“夏游,你参加过游行抗议吗?”
他说,“没有。但我初中的时候有听老师说过。”
我解释道,“游行抗议,就是一帮人聚在一起,举着牌子,拉着横幅,高呼口号,齐聚在需要聆听他们声音的掌权者面前。对吧?”
“我知道,他们在争取权益。”夏油杰侧头看着我,一副他早已了然的样子。
可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抗议吗?”
夏油杰不假思索:“不合理的对待吗?”
“准确的说,是民怨。是因为不公平的对待,没人理会的申诉,所以积攒怨气,最终要用游行抗议来让当权者听到他们的声音。那怨气,也就是怒气,也是负能量吧?你觉得他们怨气聚在一起,是否足够形成特级咒灵呢?”
我的话,夏油杰一听就懂了。
他掏出手机,指尖按动间,他得到了之前他觉得没意义的东西。
“上月秋叶原的特级咒灵,是因为秋叶原警视厅对于恶性案件的处理不当,导致家属游行抗议。”
我了然的应了一声。
我有看报纸的习惯,所以,当他说到上个月,以及秋叶原。我就想起了,报纸上曾经报道过的,上个月秋叶原的恶性案件。
一个孕妇在秋叶原为自己的大儿子挑选礼物,却被一家店的店员指责偷窃,并要求她解开衣服,证明厚重冬装之下,是孕肚而不是偷窃的赃物。
如此冒犯的要求,那名孕妇自然选择反抗。但是反抗必然出现推搡。
报纸上关于究竟是孕妇自己滑倒,还是推搡造成,并没有给出准确的话语。不过最后结果是,孕妇流产,大出血死亡。
这起案件,正常结局是店员被定罪。但案件发生后的第四天,店员被无罪释放了。
夏油杰看完新闻之后,表情极其不悦,“秋叶原的条子都是税金小偷吗?为什么不定罪?”
“你很生气?”
他愤愤不满的放下手机,少年正义感十足的回答我,“当然。杀人偿命,有罪就该得到制裁。”
“你确定店员有罪?”我接着他的话问。
“我确定,因为他杀人了。”
我语速更快的问,“你确定他杀人了?”
“我确定,因为,因为新闻里……”
“新闻里可没有说他杀人了。”我拿过他的手机,放大新闻里模棱两可的话,举到他面前。“你仔细看,上面真的有说,他杀人了吗?”
他接过手机,抿了抿唇,辩解道:“就算他没有推人,那个孕妇也是因为他,才会滑倒。他难道不罪无可恕吗?”
我点点头,“对,他有罪。但不只他一个人有罪。”
我边说,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找到了一条新闻,递给他看。
“秋叶原从上月起,出现了诸多起,少女冒充孕妇偷窃贵重手办的案例。”夏油杰逐字逐句的边看边读,“这些少女的年纪均在16到17岁。”
我补充:“也就是说,她们犯法,日本《少年法》会保护他们。夏油,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店主,来你店里偷窃的人,不仅不会受到法律的定罪,还会被法律保护。你会怎么办?”
“那就只有在她们犯罪前,遏制。”夏油杰喃喃说道。
“店员,和你做了一样的事。他甚至是听命行事。现在,你还觉得,他罪不可恕吗?”
少年沉默了,低头将额头抵在手臂上。那一小撮被额外孤立的刘海,看起来焉巴巴,可怜兮兮的。
我莫名有些心软。
不是在打击他,也不是训导,而是将他认准的一个观念,拆开,让他看到里面更加丰富的一面。
真相只有一个这句话,本身就值得推敲。站在俯视的角度看,真相不止一个,但事实,却只有一个。
也许是因为确定了大魔王不是他,曾经还差点错杀他,有点想补偿的心态。
也可能是,今晚气氛太好了,我难得友善吧。
我希望少年是那个,看到事实而并非局限于真相的人。
我轻声问他,“夏油,你现在还觉得咒灵的形成没意义吗?”
他沉默了一会,似是想通了一般,道,“如果抗议的家属知道真实情况,是不是对于警方就没有那么怒气了?那负能量减少,咒灵是不是就会减少?”
他的问题我一时答不上来,因为太理想化了。
我平心而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心中的恨只会绵绵不绝。”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夏油杰站起来,指着那个蜷缩在我们面前的咒灵说道:“原理,我们去调查它的出处吧。”
我静静的望着面前这个男孩,他的面色被寒冷的天,以及罢工的暖气片,折磨的毫无血色。
可他眼睛很亮,比外面的反光的白雪都要亮。
我突然意识到,我是欣赏他的。
也许我一直都是欣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