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幽幽,青山茫茫。
四位行脚小厮,着汗衫绑幞头,居中抬着一顶玄青轿子,沿官道路中迤逦而行。
望其行进方向朝西北,西北向官道宽阔,毕竟直抵南平京都。
秦逍轻抚老马鬃毛,老马依旧打着鼻鼾,想当初沈晏池初来双生观,在后院吃草的老马也是这般唤的。
“莫怕,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不染麻烦。”
秦逍自然不知轿中人身份,他只知道日落之前必须再走二里路,不然今夜注定要露宿风餐。
路上偶有江湖过客,不过说到底是西北官道,匪盗流寇不敢白日滋事,秦逍戴好斗笠混迹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本想着打马越过那轿子,可奇的是轿子看似缓行,四位抬轿小厮却一步三丈,飘忽间去的远了,竟将老马甩在了后头!
这场面着实玄妙,有些像扶风山道士的缩地成寸,可又更显随心所欲。
秦逍细细观之,赫然发觉那四位抬轿之人布鞋素净,不染纤尘。
再仔细一瞅,四位小厮皆脚不沾地,状若鬼魅,飘忽如魂!
“大白天撞鬼,当真晦气。”
秦逍微微浅笑,他自然清楚轿子里有位大修行者。
如此甚好,轿子倏忽不见,秦逍亦松了口气。
盏茶时辰后,秦逍打马来至二里外。
前方出现岔路,路口处一座驿馆,形状古怪。
四周明明是青山峭壁,这驿馆却状若扁舟。
驿馆外有一道酒旗幡子,上书一道遒劲大字——
不渡沧江浮沧浪,春雨眠江苦浮舟。
秦逍先前是来过此地的,驿馆在南来北往的羁客中名气响亮,谓之【一苇客栈】。
传闻中,一苇客栈开张逾百年,早些年岁是濂沧江上最大的游船。
后来江水改道泛滥成灾,客栈掌柜却不愿随江逐流,就任凭其搁浅此地,谁成想反倒成就了一方雅观。
秦逍在门前栓好马,谢绝了店小二的招呼,入内巡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东南角落的长桌上。
桌前趴着一位华服公子,年方二八,面如冠玉,一头长发编成无数长辫,正拄着拳头在桌上酣睡正甜。
秦逍见状抿嘴一笑,径直来到那公子对面坐下拼桌。
店小二见状面色微窘,扯下肩头搭着的抹布,一边为秦逍擦拭桌面,一边笑着开口。
“这位客官,旁处还有空座,这张桌子被这位公子包了三天,您看......”
“无妨,不关你的事,上酒便好。”
“这......成吧,都是江湖过客,小的也就不多嘴,客官想喝点什么,本店招牌有......”
未等店小二介绍,秦逍便伸手将其打断。
“太子少保的陈情酿,御史台监察史廖大人的雕花樽,大理寺狱丞万俟延礼的汾三秋,皆是江陵城的陈酿之本,各来一壶,配俩馒头,两颗红枣。”
秦逍剑匣里尚有不少盘缠,腰缠万贯自然出手阔绰,毕竟他本也是这般人。
店小二闻言面色古怪,毕竟能随口说出这些渊源的家伙皆非富即贵,可秦逍此刻却破衣烂衫,实在是不修边幅。
“这位客官,这三壶可都是烈酒,您自己个能成吗?”
秦逍闻言刚要回应,对面打盹的公子哥竟幽幽转醒,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接了话头。
“上州别驾的勤政酒,亲王府司马的女儿红,太常卿的寿涎小闷烧,这才是不可多得的传世经典,上这三壶,甭听他的!”
“得嘞,您二位慢歇!”
官道上的生意人,大多都懂得逢人看相,见公子哥未怪罪秦逍占座,店小二立时浅笑吟吟退开备酒。
按照秦逍以往的性子,有人如此忤逆他的意思,下场恐怕会极为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