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契丹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萧将军麾下新晋的红人要闹哪样。只见周斌一脸的得意与欣喜,像平地捡到了大宝贝一般,捏了捏王英臂上的肌肉,又在胸口上锤了两下,握着手笑道,“壮士,莫要有什么顾虑,待午后酉时办完了差事,我必亲自前往沙兰渡口向萧将军引荐。如今咱们殿下要报杀父伤母之仇,只怕不日间便会对南面用兵;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萧将军见了兄弟这等好汉,必定欢喜重用。”
王英会意,暗暗地将他度过来的一柄短刀藏在袖子里,把妇人和孩子拖到跟前,一脸激动地说道:“快,快跪下,多谢大人的抬举之恩。”周斌受了妇人和孩子的三拜,眼光复杂地看了王英一眼,随即掩住神色,挥一挥手,叫前头查检的兵将让开了道路。
契丹人的丧葬之俗迥异于中原,普通人家若是有人故去,只是把尸体送至山坡或密林之处,令之自然腐蚀风化,数年之后再去寻停尸之处,将残余的骨殖一把火烧尽,主打一个回归自然。而贵族皇室则复杂一些,有些像埃及人做木乃伊的样子:将死者剖开肚腹将肠子取出,洗净了内腔,填入香料、明矾及盐巴,再用五色丝线将肚腹缝好,之后,将料理好的尸身封入金棺之内。只有一样,契丹人若死了父母亲人,生者皆须将悲苦痛悼之情藏在心里,不许在丧礼上听见哭声;契丹男儿若落泪,便会被人视为懦弱,不堪大用。
康王亲手封了父亲的棺椁,退下来率领众军将朝上拜了数拜,暗暗拜祝道:“父王英灵不远,若能听见儿子的话,便再帮我一回,叫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拜祝已毕,耶律阮以匕首刺下指尖鲜血,滴入酒坛之内,遂起身坐于金棺之侧,望向大帐内集结的众军将,目光如刀刃一般划过众人,悲愤道:“我父王被人当街刺杀,这是东丹国的奇耻大辱,我身为人子,若君父之仇不报,怎算得上是契丹男儿!众将若愿跟随我,便上前饮下血酒;若有惧怕东边的势力的,可当着众人卸下甲胄,我在父王灵前起誓,绝不会为难众将。”
“大王一向仁厚,这些年从未亏待过咱们,没说的,咱们愿跟随康王。”一名身材魁梧、长相凶蛮的低阶武将越众上前,捧着酒坛咕咚咚饮下数口,将胡子抹一抹,瞪圆了一双环眼粗声大嗓地叫道,“不管是哪家派来的刺客,都是该死的!咱愿意打头阵,给大王报仇。”
“如今白山部与通化将军府投靠了中原朝廷,两家又定了姻亲,实力早已是今非昔比——雪山完颜部更是难搞得很,背靠着大小安山,一旦逼得急了就遁入其中不见踪迹,以前又不是没打过,多半是虚耗兵力。那些女真人,杂草一般,人口滋生得又快!”耶律倍生前最倚重的战将萧元忠站起身,拱一拱手,“殿下若决意要报仇,咱们必效死命;只是这个仇如何个报法,从哪里报,还请殿下斟酌。”
“萧老将军这话不妥,汉人用兵尚讲究个出其不意,我们何必装什么君子?按我的意思,不如分兵两路,我与萧兄弟请缨去打白山,只需要一支轻骑,把那小妮子捉来,先了了殿下的心事;我保证,一定一根毛不缺、完好无损地给殿下带回来。老将军去取通化,若是雪山完颜部来救,便正好一并收拾了。白山失了郡主,连带着通化必然大乱,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元琥自以为此策甚是高明,便笑嘻嘻地望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萧天逸,萧天逸安坐如山,并无附和之意。
“刺杀父王和伤我母妃的是同一个人,如今只待我母妃醒来,便有望捉住凶手。”康王握紧那枚三棱六槽的精铁箭镞,掌心的血慢慢地渗了出来,“若真是她,本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只是那白山绵延数百里,东有大海,南有山岛,那小妮子又机灵圆滑;元琥,你又不熟悉地形,怎么为本王去捉她呢?”元琥讨了个没趣,为了找回面子,便大步上前饮了几口血酒,大声道:“殿下说的是,嗐!咱以后听殿下的。”
“众位将军,如今白山及通化已经做大,若是还像以前龟缩自保,迟早会被汉人们把咱们的土地夺了去。不如趁他们羽翼未丰,集中力量将通化的汉军一举剿灭。白山失去了倚仗,早晚必被我所得。”康王声音如碎冰一般凛冽,“众将所惧的,不过是我叔王的威势。孤今日便把话说透了,各位都是我父王的亲兵,除了坚守故国,还有退路可走吗?”
此话一出,众将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所在,那尚且犹豫不决的也纷纷打定了主意,一一上前饮下血酒,发誓效忠康王。
“父王,你一生看重父子兄弟之情,不肯手足相争,国事上又优柔寡断,喜欢汉人的那套治国的琐碎玩意儿,眼看着祖父大王给的基业已经是危如累卵,嗐!眼下儿子走了这步险棋,也是为了东丹国的数万将士,不想却把父亲的性命送了,你若要恨,便去恨杀害你的人吧!儿子不才,将来必定让母妃过上安稳尊贵的日子。 ”耶律阮抚了抚金棺上火焰般的太阳纹,唇角一缕微笑如妖冶的昙花绽放。
“殿下,王妃苏醒了,殿下快去看看吧!”帐外宫人来报。
耶律阮大喜过望,忙丢下众将一道烟一般向王妃大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