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靠着窗子,看着街道上那辆缓缓行驶的马车,扫见了马车后跟得紧死的七八“百姓”,抬眼又见瓦檐上急行的‘晦祟’杀手们,自己仍是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杀佰:“大人,昨夜那个自称周利的人盯上了一位夫人的马车,我们……”
“(轻轻舒气)别急杀佰。”她抛着手里的铜钱,“如果你有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朋友,有了杀身之祸,你愿不愿帮?”
“……可万一是至交呢?”
“朝堂的人,极少有真正的朋友,就是亲情也未必愿招惹杀身之祸。先不说一个知县怎么保从四品的官员,就是真有办法保,也愿意保,那谭文显就不该放出第一步棋。”
黑袍女人盯着手里的铜钱,“我想这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就算胡知县愿帮,也不可能帮到这个份上。一切还是得靠他自己。”
“大人您的意思,这又是金蝉脱壳?”
“昨夜其余三方势力,有两方归属朝廷,一方为宰相座下门客,一方似乎是皇宫内部势力。所以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方便直接露面。而他们又都很清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谭文显,所以自然认为他不可能逃出生天。”
黑袍人把铜钱递给杀佰:“你说有没有可能,在谭文显的马车到府邸的那一刻,下来的,就已经不是他了?”
……
江楚静静等着,等着府邸外的马车都走了个干净,唯独剩下一辆普通马车,还停在那一动不动。就真像是谭文显已经借着别人的马车逃脱那样,自己的马车留在了这里。
但江楚很确定,这辆马车,就是最好的手段。
谭文显在那辆马车中一动不动,将自己的呼吸都压到了极致,确保自己不发出任何动静,静静听着外面路边的叫卖声、轮碾声。突然他觉得马车微沉,透过帘幕,他清楚看到一人坐在了前室,缰绳一甩,驾着车离开了。
他一声不敢吭,死死掰着厢内的框条,好稳住身子,不让肢体磕出声响。江楚靠着车厢,盘着右腿,一直把马车驾出了城外的竹林中。他敲敲厢板,
“谭大人,还不肯出来?”
谭文显咬死了嘴,不肯出声。
江楚勾了勾嘴角,淡淡道:“谭大人,你这两层壳,脱得真好。”说完掀开帘布,看着车厢里开始装死的人,一身麻布,看起来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他虽不认识谭文显,但他肯定这人就是谭文显。
江楚见他还是不动声响,就在他腰上挠了一下。谭文显痒到猛得一抽,登时坐了起来。
江楚:“您这不是还活着吗。”
谭文显:“(冷笑)我可不是谭大人,我奉他命令待在车里,而谭大人早就跑了。他答应我,只要帮他脱困,日后赏我千金,而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还以为逮了个货真价实,愚蠢。”
江楚笑了笑,“既然谭大人这么说,那不如我帮您盘一盘,一个朝廷的从四品官员,沦落到甘愿当人男仆的地步,但凡聪明些的,都不会有那胆子同意。就算蒙混过了那位夫人,给了原本真正的男仆足够的钱财,但外面盯着你的人,在后街替身事发后,不可能猜不到这一步。大人昨夜能在四方势力手下逃脱,今日应该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我说了我不是谭大人。”
“其实我在想,大人可以改头换面捏造身份,再找个别的理由糊弄胡知县,以往日交情,借他府邸暂避一阵风头完全不是问题。又或者,大人已经是光明正大前去贺寿,再借着走出的第一步棋,完全可以利用别人的猜测,反其道而行之,就待在府上。”
谭文显额头上的沟壑溢出一层油汗来,紧了紧拳头道:“你要我说什么你才——”
“但大人两条路都没选,还是要逃出府邸,为什么?”
“我……”
“昨夜追杀大人的,有两方势力牵扯到了朝廷,而另两方则是江湖。朝廷势力有所顾忌不便直接在府邸动手,但若是江湖势力,可没有这些顾虑。而到那时,想保你的,想杀你的,再纠缠起来……府邸可不是郊外,这事儿,还能压下去吗?”
江楚见他不再出言否定自己的身份,凑近了些问道:“大人在顾虑什么?是不是怕这事情闹起来,你背后足以颠覆整个萧宋的密谋,功亏一篑?”
谭文显整个身子顿时一震,瞳孔几不可见的微颤,躲避着江楚的视线。他低头盯着手上的汗珠良久,抬起眼皮,挤出额头皱纹,盯着面前这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人,终于沉沉问道:“你是什么人?”
“闲散人。”江楚懒散的靠在厢壁上,“昨夜有想杀您的,有想护您的,不如您猜猜,我是哪一者?”
江楚话刚说完,耳朵隔着车厢却听到了外面尖锐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