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在饶城待了很有一阵,江老爷那边连庞真节这个大理寺丞都查不出什么,何况他这个无官无职无名无分的人。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那城外山里的矿路。
韩书良在马背上,还有些余火气。他从庞真节那里知道了父亲关在京城,免不了要质问江楚。江楚见他知晓,也不想瞒,干脆都跟他说了。
但让江楚意外的是,韩书良这性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腰上挨那一刀的效果还在,居然能让他硬生没跟自己闹脾气,可他不玩热的玩冷的——冷战。
江楚不喜欢安慰人,他觉得这是件头疼的事情。安慰好了一人糟心,安慰不好两人都糟心。他总是愿意找省劲,既然韩书良不想理自己,自己也正好可以顺着把他晾了几天,等他这气儿自己消下去些,劝慰自是事半功倍。
江楚让韩书良他们仨就留在原地,自己去谷底下探查。
他把那原定的矿路搜了个遍,没有工人没有矿车,好像这条矿路真的从未存在过,被扫荡过似的,说不出的干净。
他在那来回溜达了四五圈,找到了那被炸塌的山洞。一片狼藉,埋的很彻底,想知道里面本来在做什么,已经不可能了。
他用剑随手翻挑着那些塌下来的碎石,却无意发现齑粉与泥泞中,露出一角金属光泽。他蹲下身来,把它挖出来,发现居然是一文铜板。
江楚皱了皱眉,难不成自己当初在韩府上一语成谶,这铜矿走私真的只是为了造假铸私?
江楚用指腹揩去上面的泥灰,剃净缝里的泥土,翻来倒去掂了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掏出枚自己的铜钱,比了比上面刻的文字与印花,瞧不出什么不同,直到他两手各一枚同时掂了掂——好像有边轻了些。
如果只是造假铸私那问题还不是特别大,因为就算私铸对铜币的分量也有要求,可他挖出来的这枚分量明显不足。
那这些私铸币就是妥妥的劣币。
假设铅山部分走私的铜矿运至此处被用来制造这些劣币,要是市面上的良币再被人垄断重铸也制成劣币,那铜币本身的实际数量就会翻番。劣币进入市场,必定驱逐良币,如此一来,钱就不再值钱。而钱币数量翻番会导致市场物价上涨,可百姓本身一日能赚取的钱财却没有变化,如此一来民与商双双受损。
难怪当初他刚到抚州鹏城,商业会是那般萧条景象。如果长此以往,从抚州辐射出去,整个萧宋经济都会出大问题。久而久之民生不堪,被逼急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事儿来,要再有人趁机煽风点火,大规模起义,绝非危言耸听。
那他赵晃到底是纯脑瘫真不当回事,还是和邵岭涯信上说的一样,这也只是一步棋,事情另有蹊跷?
山上,四下很静,泉水汩汩掺着鸟鸣声,隐约可辨。昭卿厕坐在马背上翘着腿,胳膊撑着下巴,偏头看了眼心事重重的韩书良,问道:“还生你扶玦兄的气?”
韩书良:“那是我爹啊,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告诉我!”
昭卿:“如果是你犯了事,你一定也不想你爹为你担心吧?你扶玦兄是夹在中间的人,他也很难做。而且我听他说,再过几个月你就要进宫殿试,我想不管是你爹还是他,应该都不希望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你。”
韩书良:“可是,可是……”
昭卿:“我理解你心情,但他既然一开始没告诉你,我想他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爹的命。信他,不会错的。”
韩书良:“可我爹入了天牢,扶玦兄无官无职又没什么其他身份,怎么救?难不成要劫法场吗?”
昭卿:“(唇角一勾)那可未必,你扶玦兄藏的东西可多着呢……”
韩书良还想问什么,可昭卿突然回头向着对面的山上看去,抬指止住了他想说的话。他顺着她视线瞧过去,满眼林木杳霭,只有一群栖鸟似乎是受了惊四散飞起。
……
江楚攥着那枚私铸币往回走,却在前路的雾霭流玉中瞧见个似隐似现的身形。那身形好像一身黑袍,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停下步子,向另一个方向转去,却发现那雾霭里的身形瞬息间有拦在了他的前路。
那雾霭里的身形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赤色鬼面,嘶哑的声音自他喉咙中发出,“你看到了几个人?”
江楚:“(礼貌)啊?我没听清,你嗓子里卡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