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整个丞相府都被封禁,大门上还贴着封条,门前枯叶横飞,灰尘厚积,尽显凋敝凄凉,一看便知道此处荒废了多年。
孟流朔已猜到从大门进不去,不过这是他的府邸,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还是易如反掌。
每走一步,满满的都是回忆,空旷的院中满目荒凉,唯有冰水潭中的水没有枯竭,依旧冰凉刺骨,这是孟流朔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他在冰潭中养了条水蛇,这是他向长孤行讨要的,夜幕降临时,水蛇在潭中游走,会发出幽蓝的光,以解他彻夜的孤寂,可惜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以前还在院中种了些花草,但总会忘记浇水,不久花草枯死后,他又会不厌其烦地重新种上,没过多久又会死。
府上没什么侍从,他也没安排人打理,花草死了也无所谓,反正可以种上新的,人却与此不同,一旦失去就不会再回来。
作为一朝丞相,孟流朔政务异常繁忙,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有精力顾及花草,可他还是倔强地想要看一次花开,可惜从来没有花草活下来,就像现在这样,土地已一片贫瘠,毫无生机。
这条路如此熟悉,那日的他身穿一袭大红喜服,正如现在这样一步一步走入亭中,伴着月色,酒入愁肠愁更愁,他含下了忘愁,与世长辞。
孟流朔点燃白烛插在路的两旁,权当是给颛顼零霜点的,也给那孩子多烧点纸钱吧。
说起来颛顼零霜也颇为可怜,兄长谋反连累他被流放,后又遭遇不测,坠入血池中活活淹死,生前再没回过皇城。
亭中的一抹身影让孟流朔警觉起来,石桌上趴着一人,丞相府已被查封,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只上前了一步,孟流朔就认出了那人,走近一看,真的是他,“君上,您为何会在此处?”
声响惊醒了南荣靖宇,他缓缓抬起头,满脸颓丧,一身酒气,细看之下他才认出了眼前站着的人,“本君去哪儿何时需要告诉颛顼领主了。”
“君上恕罪,是臣逾越了。”
“孟流朔啊孟流朔。”
有一瞬孟流朔以为君上认出了他,可他错了,君上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南荣靖宇冷下了眼眸,嘴边碎碎念念道,“不贞不洁,不忠不义,还总喜欢任性胡为,半点不知礼仪廉耻,自私又自利。”
恶毒的字句伤透了孟流朔的心,“既然孟丞相如此不堪,君上又何苦在这儿暗自神伤?”
“神伤?你哪里看出本君伤心了?”南荣靖宇忽地坐起身,不停冷笑,“本君从来不会伤心,那个人根本不配本君伤心。”
君上说的话和他现在的神情完全不合,连笑声都带着无尽的悲苦,孟流朔不由得心疼起来,“君上,您醉了。”
“本君很清醒,孟流朔的一世相伴也不过是个笑话,真可笑,本君竟信以为真,到头来还不是弃本君而去。”
“所有的一切难道不是君上一手造成的吗?你的步步紧逼只会让人心寒,心都碎了又如何能活下去。”
“住口!”南荣靖宇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孟流朔的衣领,发狠道,“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胡言乱语,你去告诉孟流朔,本君绝不会原谅他,他的命都是本君给的,竟敢擅自寻死。谁给他的胆子就那样离开本君!谁给他的权利舍弃自己的性命!”
一番失了理智的怒吼结束,南荣靖宇稍稍清醒过来,再看一眼那张脸,已经挂满了泪痕,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君上……”孟流朔难止清泪,眼前的人似走火入魔一般让人害怕,究竟经历了怎样极致的痛苦才会让君上变成这个样子。
南荣靖宇一把推开了孟流朔,喝得烂醉的他重心不稳,一下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孟流朔刚想上前扶起君上,却被厉声呵斥住,“滚!别碰本君!”
南荣靖宇晃悠着身子自己爬了起来,“神左胤!”
“卑职在。”
“回宫!”
“遵旨。”神左胤搀扶着步伐踉跄的南荣靖宇离开。
“好好照顾君上。”孟流朔叮嘱道。
“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人影全然消失在夜幕中,孟流朔才收回了视线,君上的酒量很好,得喝多少才会变成刚才那个样子,满地的酒坛已然说明了一切。